趴在纪瑾怀中，喘息平缓心情，深嗅冷冽檀香，苍琦喃喃：“纪瑾，你答应了。”
回复他的只清冷的一个字，“嗯！”
清风掠过，两人衣摆交缠，红蓝腰带在空中打转嬉戏。
远处有人驻足惊叹：“仙人石下站仙人，垂首握掌羡相拥！”
这仙门修士风姿，还真非寻常人能比。
苍琦抬头见纪瑾望着远处瀑溪，抿唇一笑，揽住他向瀑布飞去，高声吟诵：
“仙人石前水声潺，九天银河落人间。
踏浪扶摇九万里，与君共赏浮世安。”
两人身姿轻盈，踏浪逆流而上，惹得底下众人惊呼，继而被眼前仙人翱翔长歌之景惊呆。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仙人谷名不虚传！
以至于，各大宗门参比弟子行至古昌时，一入镇就听了满耳朵仙人谷仙人踏浪高歌的传闻。
客栈中，听闻食客说起当日情景，宋卿云喃喃：“该不会是二师兄与苍琦师弟吧？”
纪修泽闻此言笑着摇头，正要开口否定，却听邻桌之人说道：“听说两人是九玄宗弟子，佩朱蓝腰带，那姿仪，真乃仙人也！”
听这话，他面沉如水，“啪”一声，手中茶盏应声而裂，在这吵嚷的客栈大堂，声响尤为清脆。
不仅九玄宗弟子看过来，就连大堂其他食客也是纷纷转头看过。
纪修泽肃脸起身，转身上楼。
洛瑛望着他背影莫名，问道：“大师兄这是？”
宋卿云担忧道：“二师兄以止水决为基，苍琦师弟······”
庄无涯见周围弟子神色不一，端着碗解释：“师兄向来喜欢游玩，第一次来此地，不过是与二师兄同游仙人谷而已······”
“三师姐，四师兄，师弟，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传信不回，害我跟纪瑾在镇外等了大半日还扑了个空。”苍琦拉着纪瑾进门，就见大家都坐在大堂用膳，嘟囔道。
九玄宗弟子见让大师兄黑脸的两位正主归来，对视一眼默默低头用饭。
洛瑛、宋卿云、庄无涯三人却是齐齐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神色不一。
最后还是宋卿云率先开口：“师弟，你不该如此胡闹。”
苍琦茫然，看向身旁纪瑾，他出来这一路都没惹事生非，就连那江湖骗子都是纪瑾一人前去查探，怎就又胡闹了？
纪瑾垂眸，见桌上盘碗茶盏，问道：“大哥在何处？”
苍琦四看：“对哦，大师兄呢？”众人皆在，怎独不见大师兄？
“刚才听闻两位九玄宗弟子于仙人谷踏浪高歌，翩若惊鸿，遗憾没能亲见此景，上楼了。”洛瑛收回目光说道。
纪瑾侧头，看着身侧迷糊的人说道：“你先用饭，我去找兄长。”
目送他转身离开，苍琦一屁股坐在空位上，兴致勃勃说道：“待大比结束，咱们在古昌多停留几日，古昌夜市可热闹呢！”
庄无涯挪到靠近他的一侧，附和道：“好呀好呀，到时师兄你带我去仙人谷玩，听说那边有两座人首石峰。”
“就是两根石峰，峰顶裸露岩石像人首，不过，夜市更好玩，有杂耍花灯，可好玩了，还有那小食，有种油酥蚕豆，师弟，你一定要尝尝。”苍琦拽过空置的碗盘，自顾夹菜说道。
纪修泽站在窗前望着街上行人往来，负在身后的手摩挲着飞书灵玉，父亲担忧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可······
“笃笃笃，兄长，我是云起。”
听到声音转头，盯着门半响将灵玉牌收入储物灵器中才说道：“进。”
纪瑾推门，见他站在窗边，沉思一瞬，转身关门后直直跪下。
“云起，你······”
“兄长，是我之意，与苍琦无关。”他双膝跪地，腰背挺直，双眼直直盯着纪修泽衣袍涧石蓝腰带，一字一顿道：“我知后果，但，云起不悔。”
说罢，拱手行礼：“还望兄长勿要怪罪师弟，我自会向父亲解释。”
纪修泽满脸不认同，见他执拗，说道：“你可知······”
纪瑾抬头定定望着他，执着道：“我知，大哥，我都知晓，但我无惧。”
纪修泽闭眼，半响才抬手：“起来吧，但愿你日后不悔。”
苍琦不知纪瑾是如何与大师兄说，但他很有眼色地躲着人，拐了人弟弟，还去人眼前晃悠，这不止招人嫌，还是找揍。
因此，各大宗门参比弟子齐聚昆仑山下时，他跟在庄无涯身后，探头探脑，很是有些鬼鬼祟祟。
望着逍遥宗弟子天华锦衣，苍琦暗自咋舌，嘀咕道：“逍遥宗不该是立于万象之上，超脱俗事之外，这千金难买的天华流光锦做道袍，也太折损仙气了。”
庄无涯低头抿唇轻笑，前排的几人中，纪修泽却是微微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
苍琦立马两指搭在唇间，表示不说话！
此次大比，是为各宗门弟子比试历练，大比结果并不会影响宗门排行，但各宗门弟子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毕竟，在大比中脱颖而出，于宗门于己身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千门万宗修行弟子何其多，谁不想得一句“青年才俊”的评价。
为了不坠宗门声名，各宗门亦是挑选精英弟子参加大比，因此，各宗门参比弟子相互见礼时，身着九玄宗外门弟子锦衫的苍琦，引得众人张望低语。
听到议论声，苍琦行礼完毕退后时撇嘴，也没说不允许外门弟子参比啊，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吗？
他在这边腹诽，纪瑾却是直接开口：“徐行，上前，九玄宗外门首席大弟子何时需要如此藏头露尾。”
清泠之音犹如一道寒剑，劈僵了交头接耳的众人。
洛瑛、宋卿云对视一眼摸摸鼻子自动后退一步。
苍琦也以为纪瑾是想让他跟在身后，结果，刚站在三师姐四师兄身前正回身歉笑，就被猛地拽到前面。
听他惊呼，纪瑾冷冷瞥一眼淡淡道：“站好，正姿仪！”
苍琦面上撇嘴，实则心内暗爽！
“昆仑巍巍，万峰唯首，玉虚凌风，忘我凡尘，今次大比，旨以切磋交技，如有相逢点到即止，勿伤人性命，勿滥捕灵兽，勿构陷同门，勿······”
朔望宗长老慢悠悠宣读大比规定，苍琦抬袖掩嘴打了个哈欠，招来对面朔望宗弟子怒目而视。
有他这个不修姿仪的外门弟子拖后腿，入阵进山之前，九玄宗成功被孤立了。
其他宗门弟子皆是邀朋呼伴成群结队御剑入阵，唯有九玄宗弟子，孤零零站着没人来打招呼。
还是轩辕门弟子在秋承影带领下上前，主动邀约：“修泽兄，同行如何？”
“承影兄盛情，修泽却之不恭！”
······
见两人相互恭维，苍琦悄悄退后，移至庄无涯身边低声道：“小师弟，你放心，师兄我这次定能找到流萤草，如果能碰见温顺的灵兽，也给你捉一只当灵宠。”
“师兄，我不要灵宠，流萤草亦是可遇不可求，你不要受伤就好。”庄无涯有些担心。
苍琦拍着他肩膀宽慰：“哎，放心，这次参比弟子，能伤我者不过一掌之数，倒是你，咱们这次没有长老同行，在外面可别被欺负了去！”
不想，他这话刚落，就引来随行弟子反对：
“苍琦师兄，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就是，有我等保护五师兄，你就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让那些人瞧瞧。”
······
纪瑾见苍琦与众人又闹作一团，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没忍住，将人扯过来打断寒暄的两人：“兄长，我们出发吧！”
“哎呀，大比一旬呢，又不差这一时半会，我还有很多话没跟小师弟说呢！”苍琦嘟囔。
可惜纪瑾不给他机会，见兄长示意大家御剑入阵率先运法御剑，苍琦被他带着飞入阵中，只留能刺破耳膜的嚎叫在山脚下回荡。
好不容易御剑站稳，苍琦不忿：“你也太粗鲁了，我这九玄宗外门首席大弟子形象全毁了。”
纪瑾歪头定定盯着他，半响才说道：“我也就在外人面前客套一下！”
苍琦：······
所以，都是忽悠人的，我没必要当真？
望着前方渺小如鸟雀的人影，他不屑：“嘁，这次我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九玄宗外门首席大弟子，名不虚传！”
看着大家如下饺子般齐刷刷涌向北边腹地，他指着西边说道：“走，我们去人少的地方，不跟他们挤。”
说完拽着纪瑾换了方向，向西边飞去。
峰顶白雪皑皑，加之半空云雾缭绕，着实看不清地面情形，苍琦随手掐诀，一个水月镜花直接附着在锦袍上，阵外随行弟子可在水镜中看到周身方圆五里情景。
“嘿嘿师弟们，我跟你们二师兄正往西行。”
跟阵外留守人员打完招呼，见纪瑾瞥过来又挪来目光，想了想也给他锦袍绘了一个：“来来来，给你也绘一个，这样我们就不用每至一处先设阵法，多省事。”
镇外各宗门随行弟子长老见九玄宗水镜中两人周身情景纷纷震撼，水月镜花并非复杂术法，但如此炉火纯青，在年轻一辈中绝对是翘楚。
要知晓，参比弟子大部分乃落地后设阵，以阵运法让随行弟子观看内里情形，如苍琦这般直接掐诀设阵并附着在衣物上，实乃罕见。
“这九玄宗外门首席大弟子有几分本事，只这一手就称得上首席大弟子名号。”
“这是将阵道法合一，这修为，至少是摩天之境中层吧！”
“修为高是高，就是为人太过嚣张了些，有辱九玄宗肃正门风。”
······
年轻一辈弟子交头接耳探讨，各宗门随行长老也是面色不一，有人抚须欣慰点头，有人眯眼探究，有人垂眸沉思······
九玄宗弟子见苍琦师兄一个水月镜花竟能直接延伸五公里，纷纷拍手交好。
苍琦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拽着纪瑾低空御剑寻找落脚点，嘟嘟囔囔：“没有察觉到恶兽气息，难道这些丑东西知道我大驾光临早早逃命去了。”
“这边时常有散修来历练，想来一般恶兽都已被清剿，余留的都是大型高阶恶兽，万不可大意。”纪瑾看着幽深寂静的峡谷轻声说道。
苍琦御剑停于半空，细听半响，将纪瑾拉着身后，伸手一挥，一张灵光巨网铺天盖地般将整个峡谷笼罩其中，光网刚触碰到谷中黑雾，一声戾叫从谷底咆哮而出。
他望向峡谷轻笑：“藏得还真隐蔽，不过这虚张声势对我苍琦没用。”
转头看向纪瑾笑盈盈问道：“纪瑾，你猜猜，这是什么大东西？”
纪瑾摇头：“不知。”
“没趣。”苍琦转头，见黑雾奔涌，他设的金刚网被里面挣扎的东西挤变形，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何东西，可看到越发浓郁的黑雾又开始犯懒：“这些瘴气清理完得耗多少时辰与灵力？我们先去别处看看，待出阵时再来捡现成。”
纪瑾却是有些担心：“金刚网会不会被冲破？”
“放心，要想冲破我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金刚网，除非它自爆。”苍琦很是自信。
一听这无敌长的命名，纪瑾就知晓，又是苍琦自创，眼里闪过笑意：“几时所创。”
苍琦抱剑自得：“就上次与长老斗法之后，我将借势之咒幻影移形融合在万里无踪结界中，为了增强结界，还使用了移花接木，嘿嘿，落入我的魔高一尺道高一张金刚网中，挣扎得越厉害阵法反击越猛烈。”
说到此处，他挠头遗憾：“本来是想与长老斗法用，没想到倒先让这丑东西占了先机。”
纪瑾掩鼻轻咳一声，转头说道：“走吧，去别处看看。”
若是再让他说下去，传到秋铭长老耳中，一顿苦头必是逃不了。
两人悠哉前行，越过雪山之巅，穿过幽暗沼泽，却是遇到一处鸟语花香的仙境之地。
苍琦立马下行：“快快，这里肯定有不少灵草灵果，说不定能找到流萤草。”
纪瑾因迟疑落后一步，只这一步的差距，两人断了联系。
“苍琦，苍琦。”
······
阵外水镜中，众人只见苍琦周身一片黑雾，而纪瑾对着仙境呼喊，众人惊诧。
庄无涯握住拳头惊讶道：“这是万虚幻境！”
万虚幻境！
众人哗然，传闻昆仑万虚五百年开启一次，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被人发现。
上次亲见万虚幻境之景的还是上一辈精英弟子结伴于昆仑历练时偶遇，只可惜，入幻境者八人生还三人，现也只余九玄宗宗主纪柏翎、轩辕门门主庄自贤两人在世。
纪瑾呼唤无果，抬手一道术杀打下，可惜，如泥沉大海毫无波澜，底下悠然吃草的七彩麋鹿、流连花丛的赤蝶丝毫不受影响。
他伸手于衣袍轻划，一丝灵力萦绕指尖，竖指在眉间舞划，灵力融入额心，再睁眼时轻呵：“寻山问水觅行踪。”
轻呵间已是俯身冲入幻境之中，阵外九玄宗这边，两面水镜皆被黑雾充斥，杳无人影，毫无声息。
反观选其他方位的弟子，一路嬉嬉闹闹走走停停，好不欢快，可惜，都没苍琦纪瑾带来的震撼大。
先是苍琦一手炉火纯青的水月镜花，继而是那听着很不正经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金刚网，再是这五百年开启一次可遇不可求有命入无命归的昆仑万虚幻境，还有这纪瑾这一手以灵力为引籍的寻山问水觅行踪······
“二师兄修为已是如此高了，凭空取灵，以灵为引，恐怕也就大师兄能企及。”
“大师兄能不能企及不知，但我猜苍琦师兄肯定也能做到。”
“哎，这次大比咱们九玄宗有二师兄苍琦师兄，稳了！”
“幸亏这次没落选，有幸亲见这万世传唱的一幕。”
······
与其他宗门弟子五味杂陈或是隐隐担忧的心情不同，九玄宗随行弟子很是乐呵，甚至已经在讨论大比结束如何为两位师兄设宴庆功。
因万虚幻境开启，一众长老临时商议是否要停止大比，只是各执一词，只轩辕门长老提议前去幻境处接应两位误入幻境的弟子，附和者寥寥无几。
最终，庄无涯只得做主向大师兄传信说明情况，并向宗门传信。
且不说纪修泽等人收到消息时何等情形，现下，两位当事人却是不好过。
苍琦临入幻境前惊觉不对，可惜已经无力回天，眨眼就被吸入幻境。
看着天地萧瑟草木枯黄，他环顾四周喃喃自语：“传闻万虚幻境遇有缘人会预兆来日，那我这是有缘人来日不多？还是无缘人即将身陨？”
可惜，周围寂寂无声风定云止，耳际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
伸手欲要设阵，惊觉灵力竟是被压制，只得持剑徒步前行。
随着前行，步履越发艰难，呼啸烈风忽然而至，如刀子般割在脸上抽在身上，跌到在地他喘息后又起身，继续蹒跚前行。
耳边迷音眼前幻影交叠出现，他看见了纪瑾站在血泊中呼喊他，撕心裂肺；看到小师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脸色白的如同蜡脂；看到万宗弟子齐聚九玄宗门前······
苍琦捂头咬舌让自己清醒，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幻境，这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