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凌晨车不多,她们很快开回傅纾的住处,宋闪闪原本还打算去找个吃夜宵的地方磨傅纾的八卦,眼下也没了心情,她急着回不远处谭欢居住的小两居,爱人心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事,宋闪闪今晚一定要挖干净。

省心的和不省心的人都走了,傅纾舒口气,这下终于只剩她一个人。

女人自己扛着行李箱上楼,她想着还要打扫卫生,所以没有邀人上去,简单收拾一下吧,今天太累了,身心俱疲。

但是,意外的是家里十分干净,窗明几净,换了居家拖鞋踩在地板瓷砖上,还有刚拖过地才有的摩擦声,滋溜滋溜的,有人在房间留了小纸条,贴在实木靠背上,超显眼的:

床单被套自己换,其他的我们家阿姨都收拾过了。

爱我吧?别太爱,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女人!

后面还有一连串张牙舞爪的“哈哈哈”。

傅纾笑了笑。

她想着这么周到的人应该是谭欢,毕竟留了把钥匙在她那儿,要是哪天钥匙没带,或者找不着进不了家门,就近去取也比较方便,但这口吻,又该是刚刚那位嘴上不得闲的大小姐,谭欢不会这么不稳重的,还得不到的女人,她想要吗?

不,她一点都不想!

但这人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的呢!

车上也不说,是故意留的小惊喜吗?

她琢磨着向两人道谢,又想起刚才小两口之间的气氛突然微妙,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还是算了吧,明天再说。

反正她不找宋闪闪,这人满血复活之后,也会兴冲冲地寻上门。

夜愈深,启明星孤独地挂在夜空上。

再收拾完床铺和自己,时间也将近两点半了,傅纾躺在熟悉的床上,身体是难得的放松,但这床太软了,这一周睡够了拼凑的课桌和硬床板,乍然回到北城家里,她居然还有些不适应,总感觉自己会陷下去。

谁能想到,她还有嫌弃日子过得太舒坦的时候,到底是“地震后遗症”来了。

傅纾突然想起自己结束北溪调研之行才回到家的那个夜晚,与当下是一模一样的感触。

一样温软的床铺,一样孤独的心境。

有时候,优渥舒适的环境并不能予人精神以绝对优势上的满足,原来那时候就已经这样,但现在可能更难耐了一点,毕竟身份不一样了。

于是,匆匆确认关系,又匆匆别离的第一天,傅纾想念那张硬床板了,但现在已经两点半,是不能打扰人的深夜呐。

忍忍吧,异地恋嘛,一开始都这样,女人努力安慰自己。

她想着天亮了就好,可又很失落,辗转了一会儿,尽管努力闭着眼,还是没能睡得着,然后,今天见过的亲人朋友以及他们说过的话开始循环在脑海里跳跃……

到了三点多,房间里的女人认命地叹了口气,这张床可能真的不太适合自己。

睡不着就不睡了吧,明天上完课再说。

她一股脑爬起来,披上外衣,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客厅梳理课件资料。

傅纾很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三十岁是人生的警戒线,到了这个年纪,不说保温杯里泡枸杞这么养生,至少碳酸饮料是要控制了,夜也不能熬。但失眠是自律和他律都很难解决的问题,特别是今夜,她躺着也是煎熬,不如起来找点事儿做。

可工作有时也未必能令人专心,她盯着头顶的吊灯,一恍惚又是半个小时。

这套房子是学校安置的,同谭欢的一样,两室一厅。教职工团购房嘛,说不上多精致,统一的白墙白地砖,批量生产。贵在离单位近,区位优势好。

傅纾当时也没怎么装修,补了点家具便搬进来了。

也不是说她没追求,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搞文学的,物质方面可以身外一点,类似这样的精神,历朝历代的文豪孜孜不倦,整整说了三千年,普及了一遍又一遍,她总得耳濡目染一些。

几年前毕业时况爸帮着在北城置办了一套房子,豪华很多,但是离得远,她基本没去过,到现在也不知道积了几厘米的陈灰。所以,相比较起来,她觉得自己心态上已经挺朴素了,起码算得上无丝竹之乱耳,如果她没去过都乐暂住的小二楼的话……

其实挺心疼的,看她过得那么粗糙。

小姑娘还开玩笑:“你不要皱着眉,其实这里挺好的,比北溪那个仓库好多啦,没有大窟窿,也没有蜘蛛和毛毛虫,哈哈哈,也可能是宿乡海拔太高,蜘蛛怕高反,它爬不上来呀!”还学原来北溪口音,抑扬顿挫的。

可“挺好”是有多好呢?

小二楼连热水设备都没与时俱进,小姑娘洗澡时,需要提前抱柴去厨房烧好大锅水,再一桶桶提到洗手间兑冷调和,麻烦又费力。

傅纾看见了,尽管乐乐驻留宿乡已经快有一年,她依然没怎么适应这种生活,点火时小心翼翼,凑在灶前吹了小半会儿,火没燃着,自己先呛得眼泪直流,这个小笨蛋,还不知道干柴才能配得起烈火,对着前两天被雨淋过的湿木一顿折腾。

傅纾当时就想反悔那些支持她留下的话,直接把人打包带走。

到底是见不得她受罪,做多少心理建设都没有用。

还有都乐房间的吊灯,姑且叫吊灯吧,其实就是根明线钉在天花板上,下面用黑胶带连着个电灯泡,还是老式的。这种钨丝灯泡昏暗又伤眼,东部市场上基本都已经淘汰,再不济,也换了LED。那橘黄的弱光再配着满屋子的黑衣服,简直了,让人一点积极的盼头都没有。

傅纾又抬眼看了看自己头顶上的灯,如果桑珠同意,下次过去她一定要想办法把那盏灯先换了。也不说需要多大瓦数的富丽堂皇,至少看起来会让乐乐感到明亮、舒适,这样就很好。

昏黄灯火,孤苦伶仃,春寒料峭的天气还没有热水,也太凄惨了,她的小二楼能带得动电热水器吗?小姑娘自己采购的全自动洗衣机也不晓得几时能送到,不行的话,让况鹏想办法先送台进去?

可到处张罗着换电器会不会太夸张了。

当情侣和当朋友的体验确实不一样,她现在拥有可以面面俱到关心人的身份了,于是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为她做好。

女人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可能乐乐习惯了,并不会介意这些物质生活的贫瘠,但她发现过,便无法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资本高度和生活水平、教育程度都是息息相关的,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傅纾理解乐乐只能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试图在这种环境里标新立异。

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都乐可以向宿乡辐射自己的能量,但不见得一定要深耕于此,也不必适应这种辛苦。

她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一蜉蝣而已,不需要可歌可泣的人生,不需要大江大河,波澜壮阔的悲壮爱情,傅纾希望宿乡在小姑娘漫长一生中只占用一个十分简短的片段,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一片段中把她的生活尽可能地照顾好,然后,两年一到,顺利带人回来。

生活是什么,孰对孰错,她们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参透者。如果事关都乐,傅纾想,她可以做那名翦翦拘泥的小人……

她终于从吊灯中收回视线,有时候,晃眼的不一定是亮光,也可能是夺目的黑。墙上的字画框里,毕业时导师送的字紧跟着映入眼帘。

慎思笃行。

他那时说,学术和生活都理当如此。

傅纾记得自己收字的时候连连点头,但是,事实上,这么硕大的毛笔字裱好挂在客厅里,她却不会常常去关注它。

她穿梭于客厅与卧室间,与之擦肩的是家常和身外的琐碎;她留在客厅的时光,也大多要分配给忙碌的教案和工作。好像没有什么时间是可以停下来自省吾身的,何论思辨并付之于行动。

现在,诸多受挫后再坐在它对面,傅纾内心突然萌生出耻人的窘迫感,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好。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谈恋爱这回事,有过和贺麦冬不欢而散的那一段,她自知不算摸着石头过河。但是三千弱水跟前,闪闪点了坐标,小榆递来杖,谭欢拉她上岸前,身后还有况鹏推过一把……就这样,她仍对河里的情况做不出正确评估。

母亲的怀疑可能是对的,如果年前没有去过温城,没有看到那些祈福牌,她在犹疑、矛盾、迷茫、失望的反复挟持下,极有可能会选择放弃。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心旗摇曳,不乏戾气,对于小姑娘,总归是怨怼的。

但是,傅纾从不对外人提起,人前的理性成功把自己也架到了付出者的位置上,她自己一直也是这么以为的:她做的这么明显,乐乐凭什么会逃跑?

所以,闪闪说她太高高在上,谭欢会觉得她将给小姑娘带来压迫感,而父母一再强调,她的任性妄为会毁了乐乐对于一个温馨家庭的渴望,连她自己都还在害怕都乐会逃跑。

没有交过心吗?

对于父母和乐乐,好像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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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克乃还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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