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复得(2)

夜里袭来一场春寒,绵密的雨点霹雳啪啦坠打屋檐,淋淋滴滴的雨声掩盖了殿里的呢喃。

今夜的禁庭,多少宫殿灯烛长明,多少人彻夜难眠,而在这漩涡的中心,却静得只闻自然风雨之声。

“水……”

仙珠推开像太阳一样温热的躯体,感到甘泉之露正顺着嘴角滑到冒烟干涸的喉咙。

没过多久,水泽变成炙热的吻,在她口腔中肆掠,搅动试图夺走一切。

“放……放开……”

她猛烈地呛咳,想要推开覆盖在身上的重量。

他当然不会让她如意,欺身上去把她压得更紧。

玉瓶落在地上发出玉碎之声,紫宸殿外值夜的人互望一眼,不敢出声,也不敢离去。

过了一会,又有声音。

严怀恩贴在窗户底下,不安地轻呼,“皇上?”

风雨滴滴,良久传来微弱缠绵之语。

严怀恩听了一会,捂嘴笑着走开,回到殿外值班的耳房,对着非要守夜的素青,说:“皇上和娘娘好着哩,你安心回去休息吧。”

素青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又闪过放心,双手合十,念了一百句佛才转身离开。

叶魁披着蓑衣冒雨而来,今晚的事在禁中闹了个翻天覆地,明日就要传遍朝野。

人人都将知道,死去的废后又回来了的奇闻。

“今天的雨可真大!”一进耳房,他便解下蓑衣。

严怀恩笑眯眯地拿起烫温了的酒递给他,“叶大人辛苦,喝一杯去去寒气。”

叶魁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严怀恩立即又为他满上。

“皇上呢?”叶魁问。

严怀恩小饮一口,眯着眼睛,笑道:“叶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叶魁捏着酒杯,嘿嘿道,“等着吧,明天上朝有的好瞧。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那些言官们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的家务事又要摆上朝堂大议大论一番不可。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严怀恩端着酒杯,望着门外的暴雨,“娘娘如果为皇上添一位小皇子。那时候,百官就不会再说什么。”

终究是皇嗣要紧,国本要紧啊!

叶魁低低笑道:“真要是那样就万事大吉。皇上和娘娘也算苦尽甘来。”

“是啊。等到了那天,我们这些做奴子的才真的有安生日子过啰。”

整整一夜,弘毅始终处于亢奋之中。

亢奋一半来源于药物,一半来源于他的内心。

他止不住激动,强要了她一次又一次。身边的仙珠微微一动,他就惊醒过来。

她像毛虫一样在床榻上左右蠕动,他抚着她圆润的肩膀,凝视右肩上的伤疤。用手比了比,想到她当时所受的苦,心头就沉痛。热烈地在伤口上落下许多的吻。

她闭着眼睛像鲤鱼滑入他的怀中,寻找到最舒适的位置。

仙珠睡得极好,又沉又香。除了嚷了几回口渴,几乎都是在睡觉。

她是醉的,也是被他累的。

他深爱着她,自然渴望和她无限接近。

雨断续下了一夜,到了天明时突然加大起来。

早朝时间已到,严怀恩和着雨声高呼三次,“皇上,是时候了。”

弘毅装聋作哑充耳不闻,他是勤政的君王,今日却想偷一个懒。

“今日有些头痛,通知朝臣先散了吧。一个时辰后去去南苑议政。”

严怀恩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仙珠在他怀里嘤咛,他赶紧把她轻轻放好。苦笑着想:近日偷懒不去早朝,百官们大概嘤嘤嗡嗡要议论不休了。说什么“**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一个时辰转眼就到,不得不起来。

严怀恩轻手轻脚为他更衣,生怕吵醒了床榻之上恬然酣睡的人。

“……雨这么大。去南苑还有一截长路。奴去拿华盖来。唉,只怕华盖也遮不住。”严怀恩的声音细细尖尖,像小钢针在鼓膜上滑动,刺激着仙珠的神经。

“麻烦!”弘毅撇嘴,顺手整理起衣冠,心情颇好地道:“多远的路,拿一件多罗皮雨衣给孤披上即可,沾一些雨水又有何关系,孤又不是女人,还没有那么娇弱!”

“皇上是万圣之躯,奴还是命人准备轿辇吧。”

“说了不必。”

“皇上!”

仙珠睡得迷迷糊糊,醒得也是迷迷糊糊,耳朵里灌着主仆两人的对话。听着窗外的雨声,又闻他们说华盖、多罗皮雨衣之语的。

她翻过身体,隔着四五层垂缦帐子,看见弘毅朱红色的背影,龙袍之上纹着山海云龙。

半梦半醒地说:“要是嫌轿辇麻烦,何不穿鹤羽氅衣?潞王夫妇上次送了一件,正是下雨天穿的,多大的雨也沾不湿。严怀恩取去!我记得是收在——”

弘毅和严怀恩同时回头。

说到这里,仙珠自己也是震惊得满脸诧异。

怎么呢?

怎么会这样?

鸳梦重温,他攻占的是她的身体,她却把脑子也交了出去。

自动自觉恢复到皇后身份!

她不再说话,拉起被子捂住脸,转身面对里躺下。

弘毅轻叹口气,走回到床边。

不忍将她从锦被中拖出来面对一切,隔着温热的丝被反复抚着她颤抖的肩膀,想给予她力量和温暖。

如何宽慰?

这个时候任何的宽慰都是隔靴搔痒。

巨大的伤害后,感情的重建艰难无比。

“你走开!”她想要把他的手甩下去。

“什么都别想。”他在她的耳朵边,叹道:“好好休息,我让咏阳过来陪你。”

————————

大雨过后,天空被洗得碧透。

澄清的天空上云朵像一团团巨大的棉花漂浮在空中。百花飘香,百花园里莺歌燕舞,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公主!”

“公主!”

“公主,你在哪儿啊?公主——”

如此美好的春光里,内侍、宫娥们一个个猫着腰,低着头在禁庭疾走、寻找。

他们恨不得要掀开一张张的金砖和墙块,去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小女孩。

单望捧着药捻子坐在御医院的大门口翘长脑袋张望,三三两两几个内侍从他身前经过。

一个跑到西边,一个去东边,过一会儿又跑过来,问他,“小药士,有没有看见公主?”

单望猛力摇头。

内侍好不失望,又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内侍伸长脑袋,向着御医院里望了望,然后垂头丧气地走开。

单望“咚咚”捶药,料定他们走远。一扔药捻子,噼里啪啦跑进昏暗的药房仓库。

咏阳正躲在巨大的陈年药柜底下,手里翻着一本不知从哪寻出来的发霉医书,无聊地正翻着。

“喂,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咏阳把书扔到一边,从药柜子底下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躲得和尚躲不得庙。”单望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口气。“她毕竟是你娘。”

“要你管!太后都不管我!”

咏阳气嘟嘟的,转过身把药柜子开得咕咚大响,将里面的药材东拿到西,西拿到东。

“哎呀,你想害死我啊!”

单望扑了过去,把她的爪子从药柜里拿开。着急地清理她放乱的药材。他刚刚随父亲学习医术,对各种药材还不甚十分熟悉。烦恼地抓耳挠腮,恼火极了。

看到他比自己还烦,咏阳咯咯笑起来,嘴上不饶人的说:“就是害死你,就是害死你。”

单望趴在药柜上一边整理一边嚷道:“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我明明帮你,你现在还害我。快走吧你!”

“我偏不走!”

“你要躲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单望把药柜关好,“上次你被板子打得差点死了,不就是为了阿娘。现在她回来了,你又躲着不去见她。还真是奇怪。”

“我为什么要去见她?”咏阳没好气地说道,为了显示愤怒还用力跺了跺脚,脚底的灰尘扬得老高。

单望吃惊地说:“她是你阿娘啊!”

咏阳努了努嘴,话未出口眼睛里先滴下一颗眼泪。

她才这么小,却经历太多的风霜,世事的变化让她深感无常。

“你们都说,她是我阿娘。可你们有没有对她说过,我是她女儿。她为什么走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

单望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忙用衣袖擦着她的眼泪,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你这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要强啊!你心里委屈,就更要去见她,把心里话说出来。躲着不见,她伤心你也不好过。”

“要你管!”咏阳把眼泪鼻涕全蹭到他衣襟上,倔强地说:“不见,就是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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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花辞
连载中谷雨白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