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灯火通明的《牛郎周刊》编辑部办公室内，一个新入社员正拿着打印出来的文稿，一脸不解地向自己的上司求教。
“有栖川前辈，你这篇报道是在胡说吧？”
“新人？少见多怪。”
“事实不是神乐木苍牙把空酒瓶在营业时间寄到网红牛郎的店铺，让他们在客人们跟前颜面荡然无存吗？据说他们还给客人们下跪谢罪了，收到这么一箱子扫兴的东西……怎么经过有栖川前辈的加工，就成了网红牛郎在神乐木苍牙辞职之后，把之前客人给他点的没喝完的、暂时放在店内陈列橱窗里的装饰瓶里的酒，统统都倒光了、再把酒瓶敲的粉碎，寄到神乐木家里，让神乐木差点‘精神崩溃’了？”
“你觉得我写错什么了吗？”
“不，我没这么说。”
“灭网红牛郎们的威风，已经有人踏出第一步了，我不过是踏出第二步做了助推而已，人家感谢我都来不及呢，我有什么错？”
“原来如此，有栖川前辈，你真让我受教了！”
“要是揣测不出某些高管的意思，这个一线牛郎记者我白当了。”
“前辈辛苦了！”新人忽然九十度鞠了个躬。
“你别看我在牛郎们眼里，一直扮演着不受欢迎的狗仔记者的角色，某些时候，我跟某些高管的利益是一致的！”
“前辈，你是得罪不起两大集团的总执行董事和小兔子吧？”
“瞎说！我怕他们？”
有栖川洋一做出自己早就身经百战、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滔滔不绝地那个新人说教起来。
窗外下起了雨，风吹得桌面上的旧稿件掉了一地，他也浑然不顾。
天亮后雨停了。
上午9点，由山田悠太主催的交流会将在这栋大楼的十一楼大型会议室举行。
业界大手牛郎集团的海外事务部的高管们都来了，就算不设立外事部的小型集团，也派出了相关人员到场。
新月桃子给一个长得像混血儿的高管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我是名古屋牛郎集团sun group新上任的海外事务部责任人新月桃子，第一次出席交流会，请多多关照。”
身材高挑的男士双手接过名片，看了这位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性一眼，说：
“幸亏你提醒我，要不我还以为自己参加的是小白兔的颜值品鉴会呢。”
“咦？”
新月桃子勉强笑了笑。
“交流会又叫‘白兔观赏会’，尽情地给眼睛做保养吧！”
另一个看上去跟高个男士关系不错的金发男人说。
“这么说不太好吧？”
新月桃子轻声细语问。
“好不好你见到零斗真人就知道了。”高个男士递上自己的名片，“我叫折户凉太，来自……”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某地方小型集团的某位高管上前看了零斗的脖子几眼，问他：
“取缔役没伤着吧？我看《牛郎周刊》的报道，就跟自己也在现场一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恨不得能立刻冲上去跟神乐木苍牙搏斗！”
弄得零斗很尴尬地向那个人表示了感谢。
“我看你这副心中小鹿乱撞的样子，准是被零斗迷住了。”
折户凉太拿手掌在新月桃子眼前晃了晃。
新月桃子却看着零斗，目不转睛地说：
“我就是为了跟零斗见面，才加入外事部的！我一直等着这一天。”
大家各就各位后，穿着正式的西装的山田悠太宣布会议开始。
他首先为到场的全部人赠送了购自德国当地的高级礼品：万宝龙钢笔。
这份高级典雅彰显着档次的厚礼此刻正放在精美的盒子里，谁都不敢拆开来看，虽然摆放的位置就在每个人的坐席的桌子的正前方。
然后，他花了两个小时来分享自己在德国考察的见闻，从德国人的经营理念到工作态度，再到德国流的日常生活情调的摄影展示，无非传递着一个消息：不枉此行。
“……在德国的这一个月里，感谢大家的关心和问候，这次行程非常有意义。我们集团一直向往到美国去经营牛郎店，现在看来，德国也是不错的候选地……”山田悠太说，“让日本的牛郎店在异国开张，是极具挑战性的事情。”
高管甲说：“夜店哪个国家都有，要紧的是文化和语言上相互交融。”
高管乙说：“牛郎店的定义：是男女双方的社交场所饮食店。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毫无道理地被海外谣传成‘高价爱情贩卖店’了？”
折户凉太说：“对于眼里只看得到金钱多少的消费者来说，她们当然宁愿相信谣传了。”
新月桃子鼓起勇气说：“水田先生——”
折户凉太马上纠正说：“不，主持会议的是山田，山田悠太先生。”
新月桃子赶紧道歉。
过了会儿，她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山田先生，数年前日本发生核泄漏，海外的客源大幅减少，也就是那个时候，您第一次到海外的‘明月刀论坛’进行牛郎科普工作，当时您这么回复过一位潜在客人的留言：‘虽然日本发生了和泄露，但是也请贵国的大家多多注意食品安全问题。’是有这么个事情的吧？”
山田悠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了笑，说：
“有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新月桃子提醒说：
“当时您那句出于好心的留言还引起了一些网友的不高兴，她们误会成您是在小看她们国家的农业食品安全，要求您道歉来着，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山田悠太思索着，问坐在自己身边的零斗：“有这么回事吗，零斗先生？”
零斗面带微笑，用肯定的口吻说：“有，在2017年。”
山田悠太“哦“了一声，问：“我做出谢罪了吗？”
零斗想了想，说：“山田先生一向都是抱着谦虚的态度，努力向海外推广牛郎文化，从来没变过，我是这么觉得的。”
一个穿着柠檬图案的T恤的高管，正义感十足地说：
“我可不觉得山田先生的那个旧留言说错了什么，莫名其妙地谢罪才是破天荒。”
高管甲看着山田悠太，充满不甘地起身发言：
“说到破天荒，最近受欢迎的不是网红牛郎吗？那几个中卒的青年把在场拥有名牌大学学历的各位都踩在了脚下，各位所做的努力几乎成了笑话。”
折户凉太说：“怎么样，零斗先生？你是唯一一个跟网红牛郎对战的外事部取缔役。”
零斗摇摇头，“别这么说，折户先生。我最讨厌战争了。”
折户凉太冷笑一声，就像是在面对一个蛊惑人心的小妖精，说：“因为你而起的争斗还少吗？”
穿柠檬图案T恤的高管赶紧打圆场说：“那是因为总有些人误会零斗先生，引起争斗不是零斗先生的本意。”
高管乙问：“现在网红牛郎怎么样了？”
折户凉太应道：“我还想知道，那些三流货色……呵呵，他们能被大手集团弱肉强食成什么样呢。”
高管乙说：“那也只能怪他们不知道收敛，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新月桃子问：“偶尔他们的流量和关注度超过了大手集团，就等于得罪人吗？”
折户凉太故作惊讶地说：“偶尔？桃子小姐你在想什么？就算你是女性也没必要同情他们。”
新月桃子否认说：
“我没必要同情他们。我只是觉得他们那么努力更新搞笑视频，基本上等于杜绝‘枕营业’了呢，是吧？他们哪有时间陪金主去酒店过夜？”
折户凉太不由得被逗笑了，说：
“亏你能想到这个层面上。”
山田悠太做出了让大家安静的动作，忧心忡忡地说：
“我不想抬高也不想斥责网红牛郎，只是……单纯地想开一次我们外事部的反省会。”
“这是全日牛郎业界外事部的集体会议，有的话只能在这里说，也只有这里的各位才听得明白。所以大家尽管放心，想说什么尽管说，《牛郎周刊》不会打探到一点消息。”
说完，山田悠太就把时间交给了在场的其他人。
零斗站起来，“我稍微说几句，可以吗？”
折户凉太一边随大流应“可以”，一边小声对新月桃子说：“保养眼睛的时候到了。”
新月桃子问：“我可以拍照吗？”
折户凉太说：“你随意，如果你觉得咔嚓声响起合适的话。”
零斗说：“我一直弄错了，网红牛郎有再大的能耐，他们本身也不是圈粉的主力。让他们圈粉的——是背后的推手，或者说是经纪人，已经在某个国家有着稳定的粉丝基础和输出的经纪人。相当于是依托经纪人的转发和推介，他们才受欢迎的。”
高管乙交叉着手，说：“经纪人是靠这个赚大钱了，相反给网红牛郎做翻译的非日本国籍的从业员，真可怜。”
折户凉太似乎看到：
一只长耳朵下垂的、楚楚兮兮的兔子，卷成了一个绒毛球，请求支援般地睁着眼睛，小嘴巴一开一合。
零斗说：“非常不容易，比如说我就被认为是个很正经又无聊的人，我在翻译的时候用的是‘口齿不清’，但是她们更倾向于‘吃螺丝’，并认为我不该把跟牛郎相关的综艺节目翻译成那样，有的人就直接指责我的水平低。”
新月桃子同情地说：“有翻译就该感激了不是吗？无偿的。”
零斗说：“不过我也非常感激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女孩子们。”
折户凉太转了钢笔盒一圈，对零斗说：
“网红牛郎的视频的热度和评论，是取缔役的十倍百倍，取缔役心里不平衡吧？”
“我没有。”零斗说。
“取缔役意外坚强呢！”
之前那个自称要与神乐木搏斗的高管说。
“坚强”这个奇怪的词汇，引起了场内的纷纷议论，就跟一贯的家养的宠物兔不再是柔润可爱，而是变成了生存能力顽强的森林野兔一样。
“我跟网红牛郎不一样，我不是把粉丝的爱当作养分更新和活着，我做视频也不是为了哄观众开心，她们在屏幕那头是笑是哭我看不到。”零斗说。
“是吗？”折户凉太问。
“本来观众喜欢的就是我的视频里的主角，不是我。”零斗黯然地说，“不是我，明白吗，折户先生？”
“别说了。”
新月桃子用脚轻轻踢了踢折户凉太，暗示着。
“哦。”
折户凉太也不再说什么了。
新月桃子因为很喜欢零斗，所以也默默关注了他很久，她多少理解零斗的感受：
——知道观众喜欢的不是自己才是最寂寞的事情。
——特别是遇见了太多太多，太多扬言因为喜欢视频里的谁才关注up主，否则就取关的观众。零斗自己心里不喜不怒，只剩下冰冷的实感。
——零斗跟网红牛郎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所以不存在心里不平衡一说。
零斗滑了一下桌子的iPad，说：
“我跟山田悠太先生一样，之前一直努力对外做牛郎科普，最大的失败就在于我们是单方向的努力，出发的全是牛郎的视角，反而让人对我们不信赖。”
“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海外的受众们真正喜欢什么和需要什么，所以才会按照我们的思路来接触她们，当我们在介绍来店的注意事项和营业风格的时候，她们更想看到的是牛郎店营业的日常，比如说：喝醉酒之后的样子、营业后的样子，如果是爆料担当和客人们之间的悄悄话就更有意思了。”
高管甲说：“既然零斗先生把本质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不实践给我们看看？还是说迫于你们集团的压力，你自己无能为力？”
零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
“一起努力吧，朝着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