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下课了啊!”锦轩闻声停下来转身道。
宋子谦又走近了一些,
“你刚才跟谁说话呢,我好像看到有个女同学从亭子里跑了出去,这里还有你熟识的人吗?”
叶锦轩忙摆手道,
“不…不…就是刚才在这里碰到,随便闲聊几句。”
宋子谦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见叶锦轩有些慌乱,倒猜出了几分,也没再追问,微笑道,
“前两天我回到家一直没见着你,这才跟你大姐说要她见了你让你到学校来一趟。”
“先生您知道的,我在家可呆不住,万一被老爷子逮着可就惨了。”
叶锦轩依旧是说笑的口吻,宋子谦却异常严肃道,
“不尽然吧,我看你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先生您这话未免太夸张了吧!”叶锦轩仍是漫不经心的笑道。
宋子谦的眼神却更加认真坚定,
“锦轩,在我面前就不要如此收着了,我什么都知道。这次我能出来多亏了你上下斡旋左右打点,更难能可贵的是,你让大家避免了更大的流血冲突,还营救了被捕的同学工友。”,他停顿了片刻,毫无防备地朝叶锦轩鞠了一躬,“谢谢你!”
叶锦轩忙躬身还礼,
“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当真是折煞我了。”
宋子谦起身扶起叶锦轩,拉他做到了亭子里的长椅上,
“锦轩,你中学时我做过你的国文老师,后来又机缘巧合成了你的姐夫,虽从不觉得你是任性风流的公子哥儿,却也不曾深入了解你,没想到你表里如此不显山露水内里却大有乾坤。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要问我吧?”
叶锦轩见状收起了玩世不恭一本严肃道,
“之前我对您确实是有很多猜想,可当您让我去爱丽舍花坊给大姐买夹竹桃时,我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夹竹桃的花语是“注意危险”,孙维鸿正是接到了这个信号才会停止进一步的罢工游行,所以…他一定也是你们的人。”
宋子谦只是真诚地看着他笑而不语,叶锦轩又说道,
“我知道你们纪律严明,什么也不会告诉我,这些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愿您能万事小心平安无事就好。”
“那你是不是也像你二姐一样,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对我很不满,怪我给叶家惹了那么大麻烦,怨我花了家里那么多钱,也怕我以后还会牵连叶家。”
“不,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相反我心里一直很崇敬您,从未改变。您高尚且无私,所以我坚信您从事的事业一定是很伟大的理想。”
短短几句话,让宋子谦心头一暖,
“锦轩,我特别感激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家里只有你一个人真正理解我,我也觉得分外值得,我甚至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成为我们中的一分子。”
叶锦轩却格外冷静,
“姐夫,您是家里人,应该知道我当初一意孤行执意想考黄埔军校。”
“我知道,记得父亲当时是百般阻拦,所以你才另辟他径,留学日本偷偷读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是的,那时一二八事变刚过去不久,我血气方刚也想要有朝一日能够上阵杀敌报效祖国,一心想要参军。可在日本这几年,异国他乡旁观者清,我渐渐看透了国民政府,日本人对中国尤其是大上海虎视眈眈,可南京政府做了什么呢,一再退让百般谄媚。对自己老百姓则残暴无情索求无度,这种腐化堕落的政府哪里值得我效忠。所以真的学成归来,我却没了曾经的豪情万丈。父亲说得对,永远不要参与政治,太多政党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敛财了。你们的组织也许真的很不同,但我早已没了从前的热血,所以只想远远观望无心加入。”
宋子谦很认真地倾听着,始终微微扬着嘴角,
“我尊重你的决定,更何况我们的组织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也许哪天你想加入还通不过呢。”一席话让两人相视而笑。宋子谦又拉起叶锦轩说道,
“走,回家去。你大姐一定吩咐容妈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叶锦轩却猛然想起什么,有些难言之隐,犹豫着说道,
“先生,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跟我无需见外,你尽管说!”
“孙维鸿这个人,您还是多提醒他小心的好。”
宋子谦皱眉问道,
“这话怎么说?”
“那天一早我去爱丽舍花坊,告诉他要买夹竹桃,他已经知道言下之意,但却很是犹豫明显很不甘心,说明他做事有些激进。而且……”叶锦轩犹豫了片刻又说道,“而且,他形色有些匆忙,手上还有明显的墨迹。”
宋子谦明显紧张起来,
“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他做事不够谨慎,细节暴露了他是刚从印染室出来。还记得第一次跟你去爱丽舍花坊,我无心走到内院你们两个脸色大变,当时我没深想。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你们那么紧张是因为你们两人当时根本不是在说十周年给大姐订的花,而是在商讨游行事宜,更要命的是花坊的后面就是一间印刷厂,所有的传单都是从那里印刷出来的,我猜测的对吗?”
宋子谦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叶锦轩猜对了,那天他犹豫带叶锦轩一起去爱丽舍花坊,就是因为去那里给叶锦慧买花只是幌子,实则是去给孙维鸿传达发动游行示威的指令。爱丽舍花坊不仅仅只是一个联络点,还是一个重要的秘密印刷厂。他有些错愕地看着叶锦轩,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是敌人,那他们一定九死一生了。也许险些酿成大祸,他心有余悸,有些说不出话了,
“锦轩,你……”
锦轩见状忙宽慰道,
“先生,也许是我多虑了,现在看应该一切正常,您以后多提醒他小心行事就好。已经正午了,再不回去大姐一定该着急了,走,我们快回家吃饭吧。”
“好…好…”,宋子谦虽还是应着话,却有些魂不守舍地胆战心惊…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学生如今的内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