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展销集市这天,叶景棠按照提前和冀安远约定好的那样在路口等,两人会合然后由冀安远驾车前往市中心的展销集市举办地。
幸福里商店街位于立山的西北部,不算是郊区,但距离繁华热闹的市中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平日里除了必要事情之外,叶景棠基本不会涉足这边,算起来他上次来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
进入市区之后就能看到街道上满是展销集市的宣传标语,整个商业城区都显得非常热闹,道路十分拥挤,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展销集市从周一到周日为期七天,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过来“淘宝”,立山本地人自然是不用多说,其他城市的收集爱好者也会竞相赶来,挑选自己喜欢的商品。
“好多人,早知道应该拒绝的。”
当展销集市那几个大字进入到视野的时候,叶景棠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对于他来说,参加展销集市多少还是有些不安情绪。
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叶景棠总是不能做到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刺绣上。他刚来立山的时候也曾参加过一次展销集市,第一次搞不清楚情况,被围观的人提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归根结底对方就是不太相信展销出来的所有作品都是出自叶景棠之手,认为叶景棠用别人的东西来充数。而叶景棠又是那种不太善于应对这种事情的人,他为自己做了辩解,可依旧惹来了一些异样目光,导致他对展销集市印象极其不好,第二天就关了自己的展销窗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参加过。
在叶景棠想东想西的时候,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和冀安远打招呼:“来啦?这次有件好东西,你待会儿帮我参谋参谋。”
对方说完,只听见冀安远说:“不怕被我截胡了啊?”
“那东西我估计入不了你法眼。”
冀安远笑道:“等会儿我去看看。”
“那我等着你了啊。”对方拍了拍冀安远的肩膀,说了句“待会见”之后就离开了。
看得出来,冀安远和这里很多人相处的都不错。从进入集市开始,基本上大部分窗口的人都和冀安远闲聊了几句。
展销集市第一天总是人最多的时候,才刚刚靠近展销区,就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流。已经完成准备工作的商户更是开始了推销自己商品和店铺的开场白,一大段特别有意思的话术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精力相当充沛。
“南来的,北往的,不能错过是我的…………”
来参加展销的商户总能想出让人记忆犹新的有趣话术,这多少让叶景棠感到轻松了一些,他跟着冀安远直接到了家具展销区域。
两人才刚站定,一位面带笑容,精神抖擞的老人就朝他们走了过来。这人叶景棠在电视上见过几次,似乎是家具方面的权威人士,还出过几本关于家具知识的书。不过,现场人多,叶景棠一时间没能记起这人的名字,听到冀安远向对方打招呼,他才想起来这人叫“余正东”。
“老师,这位是我之前和您提过的那位好朋友,做刺绣的。”
听到冀安远毫无预兆地将自己介绍给余正东,叶景棠微愣了一下,随即低头问好。
余正东没有“前辈”的架子,点点头,道:“有印象,很早就想见见了,之前是不是也来过,但只做了一天?”
这一问还真是让叶景棠顿感脸热。他没想办法从余正东的神情以及语气上判断这人是高兴还是生气,但一想到余正东是展销集市的主办人之一,他内心里还是感到了紧张。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距离他上一次参加展销集市都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人居然还记得他,可见自己“半路撂挑子”这事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对不起,上次给您添麻烦了。”叶景棠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低着头说道。
“别紧张,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余正东笑道,“就觉得你名字很熟悉,没想到还真是。”上次7天的展销集市,他只来了一天,而且这唯一的一天还出了点小情况,着实是让很多人印象深刻。
虽然觉得对主办方稍微有那么一点小抱歉,但叶景棠此刻想想,还真是心疼自己交的场地费用。七天啊,一个十一小长假,他就来了一天,本都没赚回来。
冀安远对于他在展销集市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从他和余正东的话里也听出了一点端倪,说:“老师,您不是还有事情?”
“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他的。”余正东自然知道冀安远此话的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了几秒,继而大笑起来,说道:“不过,你带来的人你要负责照顾好。”
说完,带着两人继续往里走。
起初叶景棠没明白余正东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冀安远被刚刚在门口遇到的人拉走,他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在他面前这些颐指气使的人,叶景棠也早有耳闻。大背头梳的油光铮亮的那个是连锁家具城的老板郑金勇,虽然穿着高档西服,可依旧遮不住凸出来的啤酒肚,还有在他一旁帮着忙前跑后巴结不停的那些人,叶景棠总觉得融不进去,这也是他不愿意参加这种集体活动的原因。
当然这些人也没给叶景棠好脸色,指桑骂槐的事情没少干。叶景棠明白个中道理,并没有做理会。找了一个安静的小角落,等着冀安远回来。
这时,有人靠过来,叶景棠心想:可真烦人啊。只听见这人说:“景棠,真是你啊?”
“你好……”叶景棠停顿了一下,他只觉得面前的人眼熟,但想不起是谁了,他能确定的就是这人和他肯定认识。
“咋,不认识我了?”男人看着他,啧了一声,“有成,毕有成。”
听到这个名字,叶景棠记起来了,他甚至有点心理上的恶心。
没想到在展销集市上还能遇到熟人,这又给叶景棠找到了一个不参加类似活动的理由。他用吸管用力搅着面前的杯子,能听到里面的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希望以此来向对面的男人传达自己的不满情绪。
但对方似乎没能读懂他的信号,还在喋喋不休:“你说你好好的干嘛去学那个什么狗屁刺绣,你见过哪个大男人鼓捣刺绣了?也怪你爸妈,把你送去学美术就是为了让你搞这个?”
叶景棠内心里非常生气,但又不能撕破脸,只能努力克制自己,问道:“我不是男人?我爸妈支持我想做的事情还有错啊?”
“支持你是没错,但刺绣这种东西……”毕有成依旧自说自话,“当初你要不学这个刺绣,做个其他工作,不比现在好啊,也不必为了生计到这种地方来和杂七杂八的人打交道。”
“那你来这里干嘛的?”
“我是来看采访的,”毕有成翘起了二郎腿,说自己目前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旅游杂志撰稿人了,这次是杂志社老板安排过来学习的,“你知道现在传媒竞争多激烈吗,我来参加这个活动找找灵感。”
叶景棠挑眉:“我来这里就不能和你目的一样?”
“那种东西还需要找灵感吗,随便缝两针不就得了?像纳鞋底是的。”
叶景棠觉得和毕有成沟通非常费劲儿,如果不是还有一点同学且同乡的情分在,他真的很想把面前的这杯冷饮浇到他头上,让这人清醒一点。
“你纳过鞋底吗?”
“啊?我哪干过那种事儿。”毕有成听到叶景棠这么问,很是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不都是我妈和我奶帮我的吗。”
“我做过,和刺绣完全是两回事儿。” 叶景棠说完继续搅动着面前的杯子,眼角的余光撇在冀安远正在马路的对面,朝这边走过来。
空气陷入了沉寂,过了几秒钟,毕有成笑起来:“生气啦,这可不像你啊,以前不是怎么都没脾气的吗。”
“你不也说了是以前?”叶景棠笑笑。见到冀安远已经走到了两人坐的甜品店门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景棠,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哪天我过去看你吧,我也好久没见过一一了。”
“我朋友来了,先走了。”叶景棠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冀安远说道。毕有成还在后面说着什么,但叶景棠没听清,快速推开了店门。
这时候,叶景棠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空气变得清新起来,用力吸口气,满是舒服的感觉。
“谈完了?”冀安远见他出来把刚刚夹在手指中的烟又收了起来,向外跨了一步,给他腾地方。
“不是说戒烟吗?”他示意冀安远站在饮品店的屋檐下来,两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有点难,但已经能控制在一天三根了。”冀安远靠过来,淋湿的肩膀让叶景棠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叶景棠笑道:“早中晚呗。”
“也没分的那么清,但是会提醒自己,这一根完事就不能再抽了。”
“这是今天的第几根?”
“要谢谢叶老师,今天还有两根。”
叶景棠爽朗一笑:“那我有一个很好的戒烟方法,以后你想抽烟的时候就多想想我,没准儿想到我就一根都不想抽了。”
“我下次试试。”冀安远伸出刚刚夹着香烟的右手试探着雨的大小,又看了看他,问道:“现在回去吗?”
叶景棠说可以。两人刚要离开,毕有成就喊住了叶景棠,把他拉到一边询问他和冀安远的关系,叶景棠说:“住一条街,挨着做生意。”
“你别和他交太深,这人人品有问题,他有案底,坐过牢。”
一瞬间,叶景棠脑海里就闪过了无数遐想。但他不动声色,说道:“以前我也不认识他,现在我觉这人……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