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流羹确实有很多话想说。
她在浴室里时，她的脑子就像一张乐谱纸，而那些问题就如同音符一般密密麻麻地在一道道横线上跳跃着，谱成一首相当狂放的曲子。
可当她洗完澡，从洗手间中走出来，看着昏暗房间内最远处顾西辞的背影，他站到打开的窗前抽着根烟，她又不太想问什么了，在床上躺下，扯着宽大柔软的被子包裹住自己，很舒服地轻轻叹了口气。
那边顾西辞笑着说：“你要睡觉了？”
“是的。”
应该再说些什么，但两人都无话了。
或许温流羹应该找夏翕菲来安慰自己，就像上次发现周流平板里的前女友照片时一样。反正她无法接受出轨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再和周流有什么未来，没什么好“家丑不可外扬”的。
可她又很明白，在这种极大的崩塌中，夏翕菲那样涓涓细流一般的安慰没有用。她需要更强大的，能压制住自己的力量，说来也好笑，竟然就是这位昔日她十分厌恶的前男友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
那一晚她或许累极了，沾床没多久就失去意识。
不知道顾西辞是什么时候去洗漱的。总之她醒得比他早，动作很轻，但又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发现他睡在另一张床上、离她较远的那侧床边，连头都是歪向阳台一侧的，不免有些好笑。
她看了他一会儿，他头发有点一缕一缕的，像是昨天洗了头但没有彻底吹干的原因，而后她恍然大悟——他该不会是怕吹头发会吵醒自己吧。
那又非要洗这个头么？
算了，谁稀罕弄懂他想法。
然后她视线继续往下扫，还真没看过他熟睡后这么安恬的样子。垂下的睫毛不算长，但很黑很密，高挺的鼻子，微张的唇，从被子里露出的三分之一胸膛因为健身而肌肉饱满紧实。
她突然不太敢想象，顾西辞二十多岁时会是多么帅绝人寰的样子。
他这名字本来就像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全靠颜值撑着让人觉得不那么违和。可她认识周流后，想到顾西辞到了周流那个时候，他家相当有钱，所以他应该也会开一辆不错的车；他的五官应该会更成熟一点，现在放荡不羁的行事作风或许还在保持，那可真是位迷倒万千少女的花花公子了。
可现在，柔软的浅金色阳光就像是昨夜一场风雨后的嘉奖，柔柔地透过纱帘，落在他脸上。
她点了KFC的早餐外卖，虽然知道这家酒店一定会供应不错的早餐，但她懒得出房间动弹。
忽然想到，去吃早餐说不定会撞见周流与邵淇。反正不是没这个可能。然后她又发现，自己刚才好像都把这两人给忘了——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身处杭城、为什么会和顾西辞共同在这个房间里。
她拆早餐袋子的声音把顾西辞给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环视一圈，舒出口气：“哎——我刚才醒过来还没记起来事儿，我以为我在酒吧喝多了，被谁给睡了，我操，吓死我了！”
温流羹：“……”
“我的贞操啊！”
温流羹不搭理他，在桌上摆早餐，开始吃。
顾西辞在她侧后方的床上抬起头、往她这儿瞅：“有我的份吗？”
“当然。”这也算是温流羹一段时间以来对他的最好态度了，“不过你昨晚的样子确实很像怕被我骚扰。”
顾西辞坐起来，抓抓头发：“怎么说？”
如果温流羹回头，那么就可以看见他上身锻炼得相当养眼的肌肉。虽然从她这角度，余光从房间的化妆镜中能瞥见一二，但她没有去看。
她边吃边徐徐地回复顾西辞的话：“我也不知道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好像生怕我偷看你什么一样。今天早上就看见你贴着离我最远的床边睡的，都快滚地上去了，好像我随时会爬上你的床一样……”
说完，两人都笑了。
顾西辞来吃了早餐，两人收拾完毕，打了辆顺风车回南城。
到了家，已经快中午了，阿姨刚做好午饭，可温流羹早餐吃了不少，一点不觉得饿，就应付着吃了几口。她妈笑眯眯地说：“昨天出去玩得太累了？还是闹了什么不高兴？看你怎么蔫搭搭的。”
还有点狼狈。
温流羹昨晚没回家，方才回来也是小香风外套套着校服的装扮，可因为周流的存在，她妈竟也不过多干预。
倒不是放任她去做什么，而是信任周流是个完全可靠的人。
“是和周流出去了吧？”她妈妈确认道。
“是啊，他说有朋友在杭城，正好带我去见个面、一起吃顿饭，认识认识，谁知道他那些朋友那么不靠谱，他们聊得太晚了。”
温流羹也想过会遭受盘问，所以早就打好了腹稿。
这理由无可挑剔，她妈一下就理解了：“嗐，可能是他从国外回来不久，和国内的朋友很久没见面，一下子聊过头了也是情有可原。”
“一共几个人呢？”她妈妈继续问。
“五个。”她答，“一对情侣，还有一个男的。”
饭后她回到房间，还是觉得累，但不困。
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抖音小号。
一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周流身上，虽说这个号持续更新，也适量植入着广告，但她清楚自己并不够用心。她决定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约夏翕菲去香榭苑聊聊之后经营账号的事。
人在某一方面有所失去，就会投入到另一方面渴望得到弥补。
想好了，她看了看自己屋子，忽然看到桌面上的鱼缸。
已经多久了呢？
想来，都已经一个多月了。
本以为这条原本被禁锢在塑料袋里的金鱼活不了多久，没想到一天天过去，它看起来似乎更有生命力了，还胖了一小圈，倒十分符合它“滚滚”的名字。
温流羹本就是因为它颜色金灿灿的、鲜艳漂亮才在金鱼摊上一眼将它挑中，如今“滚滚”这名字在它身上都显得朴素了。
它在这座对它来说如同宫殿般的鱼缸中自在地游来游去，这里由家里阿姨定时更换的水、不断冲出泡泡的供养机、缸底素丽的卵石与生机盎然的水草都独为它服务。而她打算出门去给它换一套新家。
换着衣服，就像心之所想忽然在现实中灵验。
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消息，她拿起来看，来自周流：【在忙什么呢？】
【要是再不给我发消息，我们就快24小时没有说话了。】
他不主动找她还好。
他一主动找她，温流羹便发自心底地难过及恶心。
两种十分矛盾又强烈的情绪在她身体里疯狂打架，她一时间还无法调和，恐怕将来的一段时间内也无法调和，这是件很难的事。
【你也没有找我说话呀。】
她干脆开启摆烂模式，发完消息又加了个表情包，以中和那可能太冲的语气。
接着取消周流在消息列表中的置顶。
她将相册与任何社交平台里、关于他的痕迹都删除了，除了他给自己拍的一些特别好看的单人照片，例如在迪士尼城堡烟花下的，她暂时还舍不得。
还有那条看似与他无关的置顶朋友圈动态没有删，因为这动态本也与他没多大关系，算是给自己的一个人生教训、时时铭记吧。
周流也并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不悦，继续发：【因为在杭城太忙了，抱抱。[拥抱]】
【是不是生气了？今天就可以去给你买好吃的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其实杭城有的南城怎么会没有，带东西大概只是想表达他的一番心意。
或者说直白点，缓解一下他偷吃后的愧疚。
【蛋糕吧？】
【想吃甜的，你看着买就好。】
不要白不要，成天在精致女生如云的文科班待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深谙利用男人的手段，干脆又补一句：【如果你愿意给我带瓶香水就更好啦^^，我最近在网上看中一款，但是明天又要和夏翕菲去忙工作了，没工夫去实体店买。】
周流应：【好，发给我吧。】
温流羹发给他，顺便在支付宝输入他手机号，转给他钱，然后将他拉黑，免得他还回来，周流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问号。
她说：【谢谢啦。】
然后将金鱼暂时安置在一个玻璃碗里，抱着鱼缸，走出家门。她要去小区大门口坐顺风车。
穿过小区熟悉的林荫道，周末也有闲暇无事早早在院子里遛狗的人，一位邻居大叔牵着条矮墩墩的柯基，一人一狗走起路来都一晃一晃。
双方经过，温流羹想起自己曾与周流在这里遛狗的场景。她、高高帅帅很具清冷感的周流、他的杜宾“保安”吸引了无数人目光。
他们经过学校，偶尔说几句话，说每一句话时她都会先在心里想一遍。
那时候不知道他前女友的事，更不知道他会出轨，而现在想来，当时牵着那条和他与他前女友一起生活过的狗都觉得讽刺，觉得那狗的名字有意思更讽刺，果然暧昧的时光总是最短暂也最让人怀恋的，永远不去探究真相就是最幸福的。
今天是南城十一月常有的阴天，但下午还是略有点日光，有点惨淡，随温流羹走着让树叶的影子在她身上流动。
她这时又有点恍惚和疑惑，想起与周流很多个特别的时刻，她都很认真地记在心里了，而那些时刻，也是假的吗？
那他又何必表现得那么真心，表现出对这份感情同样的期待与珍重呢？
每每举着相机，在自己面前，看着镜头里的自己与其中风景的他，到底在想什么？总是表现得时时刻刻在为自己着想，譬如自己手里的这只金鱼缸……
她忽然想起，当时周流好像也说他去了杭城，顾西辞也说邵淇莫名其妙地失联了，只是她不清楚顾西辞与邵淇之间的情况，以为邵淇那样失联是常态。
原来他们那时就搞在一起了，怎么会这么快？她不免有些好笑，原来这个鱼缸也是他愧疚的弥补，她立刻加快脚步，上车，来到一片水族馆店聚集地，要换一套鱼缸与设备。
“这些东西都还很新啊，也很好啊！”老板得知她不想要了，要换一套，有点可惜，觉得没必要。
“那这套送你了，老板。”
老板于是无话可说。
一开始温流羹想，将金鱼也搬出房间，可她突然想到，这条金鱼分明是她和顾西辞一起买的，便算了。
然后恍然大悟，那天国庆节烟火祭，她和顾西辞去逛街市的时候，独留了周流与邵淇二人在帐篷内。他们就是这样开始产生瓜葛的吗？
她本以为二人根本不是一路人，一起走在路上压根八竿子打不着，还担心他们俩以后玩不到一块，让他俩借机多接触一会儿，少一点尴尬。
她也以为周流是多么一尘不染的人，和她之前所接触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样，原来都一样。
*
周天温流羹和夏翕菲在香榭苑吃下午茶，继续商量经营账号的事。
温流羹说了以后要认真工作，夏翕菲笑着说：“怎么突然这么有干劲了？不谈恋爱了？”
“这……”
她真是一语切中要害，温流羹笑笑：“不谈了。”
“嗯？”
夏翕菲也有眼力见，见她这样，便不再刨根问底她**：“那好，我们再来看看账号数据吧。”
“我还想拍一个过生日时那样特别一点的视频，”温流羹说，“但暂时没什么灵感。”
夏翕菲笑得温柔：“没关系，我们今天先照常拍一个，一会儿一起想一想。”
周流下午又给温流羹发消息，拍摄了给她买到的香水及小票的照片：【买到了，我现在回去。】
温流羹看了眼：【好，辛苦啦~】
【下次不要这么见外了。】他指的是她给他钱的事，【今天可以见面吗？我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就可以到南城了。】
【对不起呀，今天不太方便呢。】温流羹给他拍一张和夏翕菲吃下午茶的照片，旁边还堆放着汉服、夏翕菲的相机及各种拍摄道具，【我们在录视频，今天会有些忙。】
然后发一个亲亲的表情包，立刻将对话框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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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