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在云京,市中心,人山人海的地段,一个上市集团的老总被人跟车。
严靖之下意识把柳菀搂进怀里,皱起眉。他大脑飞速运转,正要吩咐司机甩开对方时,忽地听柳菀发话。
“去无限,找曹文君。”
严靖之有些意外,但默认了柳菀的说法。一路上,柳菀看起来一点也不慌,老神在在地窝在严靖之怀里,时不时还蹭蹭她。
就好像,慌的只有严靖之。
等到了无限,她拉着严靖之进了包厢,熟门熟路地点了果盘,还特意备注只要西瓜。严靖之坐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等到经理走了之后,托着下巴。
“来这儿光吃果盘吗?”
柳菀眼睛一亮:“还能点别的?”
严靖之断然拒绝:“不可以。”
切。
小柳哼了一声,往沙发上一歪,没过多久,曹文君出现了。
“稀客,还是两口子一起来,更稀奇了。”曹文君明明早就知道了,还是忍不住调侃:“我这儿的产品看来还不够丰富。”
柳菀没什么,严靖之有点急了:“文君,跟我们那个车什么来路。”
柳菀要来无限的那一秒,严靖之就已经察觉到了柳菀的意图——曹文君背靠代家,现如今他们都算给同一个人干活,自然遇到麻烦可以互通有无、互帮互助。尤其是曹文君说过,他的摄像头连着的事公安的数据库。
具体情况不知,但能帮上忙就行。
“不是套牌,是租车公司的,但摄像头拍到了司机,是个刑满释放不久的。”曹文君那边速度很快:“但是呢,我这儿的监控只能表明他跟在你们后面,不能作为其他的证据——他可以解释就是同路。剩下的那几个,你们记录仪上的,还在查。”
“好。”
严靖之抿着唇:“麻烦你了。”
“这都是小事。”
曹文君瞥了一眼旁边,柳菀正拿着半个西瓜在挖:“小柳,这些日子玩得开心吗?”
“干活,说不上开心不开心。”
柳菀嚼嚼嚼:“这事儿会不会和秦天有关系啊叔叔?”
“都说不好。”
严靖之有些意外柳菀会在这里谈起这个,但也回了:“如果真跟永宁有关系,那他资金链出现问题,想要甩脱资产和债务,也应该把钱骗到手而不是找人跟车威胁,不是吗。”
“我记得好像永宁一开始就对圻盛不太和善。”
曹文君忽然说:“最开始要收购,很不客气。秦天一直给我很八面玲珑的印象,所以他那一出,其实……很反常。”
这的确。
现在的社会,哪怕在老家的发展再怎么原始和带血,在云京都得客客气气老老实实的,起码明面上应该这样。严靖之之所以要进京,很大原因也是云京的规则比起基层还是更明晰的,即便有模糊的,也没那么模糊和……血腥暴力。
柳菀拿着汽油泼人还举起打火机的画面太吓人了。
“要不你再想想,什么时候的罪过他。”
曹文君问:“有过什么交集,让他这么耿耿于怀地盯着你。”
什么交集啊。
严靖之摁着太阳穴:“我接手场子之后一直是走技术路线的,而且在市场上和永宁没什么竞争——他没有技术背景,很多东西都是搞民用的,而且下沉。我一开始瞄的就是军工配件,还有一些是太空……涉密的,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是接受杂志采访,我们俩的主题都不一样。”
可以说,在永宁主动要收购圻盛之前,圻盛的体量看都不够永宁看。
严靖之到了也没找到自己可能招惹到秦天的地方,柳菀倒是记在了心里,回去翻了翻,最终找到了严靖之说的那篇采访——是好些年前,记者走了陶教授的路子,一贯低调的严靖之无法推拒,不得不接受的采访。
也正是因为难得,柳菀还买了那份杂志放在家里存了起来。严靖之不晓得,看到那本旧杂志还很意外。
“什么时候的东西了还藏着?”
男人有些得意,坐在柳菀身边,手搭在她腰上:“这么爱我呢?”
“那当然。”
柳菀继续翻,口头上甜言蜜语,行为上娘心似铁:“叔叔,这个采访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我又看了一眼永宁的稿子——同一期杂志,为什么会有两家同行业的老总的稿子?”
怪异不止这一处。
永宁的专访中,秦天意气风发地表示了对行业的自信,话里话外还带上了支持永宁和支持民族国家的调调;另一方面,严靖之这个技术出身的老总则认为行业的转型迫在眉睫,并且将技术对标到了国际前沿,认为多晶硅和芯片技术的发展水平会成为我国在国际战略博弈中的最重要的技术指标之一。
两者其实都没说错,但导语结语还是被柳菀看出了门道。
“秦天稿件的编者按其实隐晦地批评了他利用民族情绪为自己拉大旗,并且你的那篇基本都在夸你。”柳菀拿给严靖之看:“说你冷静、理性、睿智,具有超越国家的广阔视角,可以预见你会把圻盛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严靖之的表情很茫然:“啊?”
“不是,叔叔你没看过吗?”柳菀急了:“你的专访你自己不看?”
“我一天天那么多事儿,那时候还没上市呢,我忙得脚打后脑勺,有什么精力搞这个。”严靖之皱眉:“那时候都是秀丽姐在管,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啊?哪个采访?”
温秀丽正在家里训儿子,想了半天:“哦哦哦我记起来了,但那篇文章没问题呀,都在夸我们呀,所以我就给过了。”
这个事情后面又转到了PR总监那儿,PR总监看着好久之前的旧稿子,苦思冥想,不知道该怎么搞。
还是路过的黄幼钰眼前一亮。
“我学姐在这家杂志里,我去打听打听!”
黄幼钰一个下午就给了回复:“当时是杂志做了个企划,就是每期分别采访各行各业的龙头和新秀的企业家,通过分析行业的不同企业,分析时代印记,同时展望未来。不过这企划就出了一期,因为被投诉了。”
日子过了很久了,主编都换了两任。黄幼钰的学姐也是打听了一下才从一个老编辑那儿了解到的。
严靖之没有印象,温秀丽很满意,圻盛自然不会去投诉。
谁不满意显而易见。
“……”
严靖之得知了真相后只有无语,翻了个大白眼,终于也是知道之前永宁的针对缘何而来。
同时,他也觉得秦天更有病了。
“秦总,我听说永宁最近不大好,但我是不会对永宁出手的。”
严靖之直接一个电话过去了,拨通后和秦天直接摊牌:“之前可能我们双方都对彼此有误解,不过我个人从来没有过对您不尊重的想法。”
“哈哈哈严总说什么呢。”
秦天在打哈哈:“咱们什么时候对彼此有误解了?”
“没有就最好了,秦总。”
严靖之说:“也祝永宁能顺顺利利的。”
这个电话真的不是挑衅吗。
柳菀是全程在旁边的,表情有一种狍子的清澈。严靖之挂掉后看到,抿了抿嘴唇。
“我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祝福是真心的,但多的没有了。”
严靖之把柳菀抱在怀里:“之前有意外那另算,菀菀,我绝对不允许你因为我出事。”
“不会的,你不是觉察到了吗。”
柳菀蹭蹭他的鼻尖:“我也会很警觉的,还有小黄!”
小黄:“汪!”
这画面很可爱。
柳菀和小黄一个靠着他,一个找两人中间的空隙挤进去。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可是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着迷的气息。
狗爪子味儿这么好闻吗。
还是柳菀身上的香气呢。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严靖之一样幸福。
秦天坐在他的别墅里,身边人都很焦虑。
“老大,老家那边的已经失联十几个人了,这明显就是明牌了,下一步就是我们了啊!”
留下来的手下都是心腹,只是心腹也有心理素质不行的。
“你慌什么,老婆孩子都出国了,剩下的天哥也会给我们周全好。”
另一个心腹说:“现在别打断天哥的思路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老家的公司里好多人说是失联,实际上就是被公安抓走了。秦天心里惴惴,盘算着警察能知道多少,而他又能不能过关。
看着手机,想到严靖之的电话,他忽然又想起了几年之前,他看到杂志时的感受。
严靖之,一个更年轻、更聪慧、更有专业实力的企业家。
和他不同,严靖之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出他厂区里专家需要钻研许久后得出的结论,也能够慢条斯理地从行业角度出发,将国内的行业发展与国外对比。
严靖之出身也好,爸爸当官,妈妈是知识分子,从小就能够将儿子送到中科院的少年班去。
同样的年纪,秦天已经辍学打工,每个月在工厂里打螺丝,休息时十个手指都是抖的。
为了能当个线长,秦天要给车间的领导洗脚赔笑,工资寄回家后剩下来的那点零散的还要买烟酒孝敬。好容易管了一条生产线,家里爸妈还要弟弟送过来代替他,让他回家结婚,因为村长说了,让他娶了家里傻乎乎的外孙女儿,那之后鱼塘的承包可以给他家。
秦天不想回家娶傻子,恨那对偏心的父母,更恨还站在父母身后享受所有好处的弟弟。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冬天的鱼塘还没结冰,他买了酒跟弟弟在外面喝,假装谈心,在月黑风高时分,一把推下了那个总说着“爹娘能害你吗”的弟弟。
然后,他没入了黑夜中。
秦天想,他也是有本事的。
回到工厂之后,他绞尽脑汁地讨到了老板女儿的欢心,入赘入得毫无怨言,对岳家无有不从,最终拿到了工厂。他还在变革浪潮中发现了良机,扩大生产后一路高歌猛进,做到了如今龙头老大的地步。
他是很看重技术的,他也成立了专门的科研部门。
如果他有机会读书,他不是不能说出严靖之的话。
但那都是如果,当看到严靖之的访谈,又打听到了严靖之的经历后,他发现,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
他花钱买来的登杂志的机会,是严靖之推三阻四懒得上的。
可这,又是凭什么呢。
秦天眯起眼睛。
严靖之最近又结婚了,他老婆还是娇嫩鲜艳的漂亮姑娘。
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