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两天要出差去趟彩南。”
司机送柳菀到楼下时,严靖之忽然对柳菀说:“要差不多一周,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吗?”
柳菀有点意外:“有外宾在,需要我翻译吗?”
“那倒没有,只是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严靖之直接下了决定:“这样,你现在上去收拾几件衣服,这两天跟我住酒店。”
柳菀心里存疑,不过没说什么,上楼后拉着小箱子打包。严靖之在家里巡视一圈,打开冰箱,他把所剩不多的梨装好,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做的泡菜酸豆角和萝卜,能放一段时间,而且放放更美味。满意地合上,严靖之洗了两个,一个自己吃,一个给了拉着箱子出门的柳菀。离开前,严靖之将每个房间都上了锁。
上了车,严靖之才说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胡家这个小子,我不喜欢他。这些天胡老太太要在宋家住,说不好这个人会不会往你身边凑——我不想把人往坏里想,但消防通道是常开的,我不想赌他的家教。”
前头司机听到后忍不住回头,插话:“小柳,你听严总的吧。那个胖子坐在桌上一通狂吃,奶奶爹娘一个不顾,左一口大虾右一口螃蟹,嚼吧嚼吧把渣滓一吐,那吃得叫一个风卷残云生灵涂炭。旁边他妈还在劝好大儿吃慢点,再捞一个给他剥壳呢。”
柳菀原本就烦那人盯着自己的眼神,这下再听形容,更想吐了。
“我之前还觉得宋菘夸张了,这次一见,”严靖之摇头:“就这宋菘她妈还要让她爸带着,你看吧,没好。”
事实就如同严靖之所预料的那样。
跟严靖之住酒店那几天无事发生,等他们飞到彩南去的第二天,两人手机上同时传来了家用安保系统发来的警报。宋菘表哥晚上**点时从消防通道摸上来,推门就进了他们家。监控里,那胖子每个房间都想进,因为严靖之提前准备,胖子只能在厅上转了一圈,还拿起靠垫,一脸陶醉地闻上面的香味。
咦惹!
柳菀恶心坏了,连带着手机都觉得脏,用酒精湿巾擦了好几遍。泡在温泉里,柳菀给严靖之打了个电话。
“看到了?”严靖之一点不意外,无论是家里的警报还是柳菀的电话:“听我的有错吗?”
“没有。”
柳菀蔫蔫的:“我觉得家里脏脏的。”
严靖之哼笑一声。
“那,叔叔。”柳菀问:“这个事情……你要怎么处理呢?”
“看你。”严靖之反问:“你还想和宋菘做朋友吗?”
“当然!”柳菀回得斩钉截铁。
“哦,夜店还没去够。”严靖之说:“还打算让她带你继续探索。”
柳菀没想到严靖之在这个时候算账,从温泉池子里站起来:“我只是去见见世面而已嘛,别的什么都没做。”
“哗啦”一声,电话那头好像有一片水被带了起来,淅淅沥沥地向下掉。
严靖之呼吸放轻,微微合上眼:“以后不许再去。”
“……”柳菀撇嘴:“知道了。”
本来她也不打算去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有继续做朋友的法子。”严靖之只觉得柳菀的声音云山雾罩的,想来是还在充满水汽的地方:“温泉不要泡太久,容易晕。”
他们两个飞到彩南后就分道了,严靖之在深山老林里出公差,柳菀去了版纳爬山吃肉泡温泉。
“知道啦。”柳菀趴在池子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严总。”
“酒店地址发我,明天正好有空,也不着急回云京。”严靖之瞥了一眼正在接电话的余朗:“也让我享受一下。”
余朗的电话来自宋鹤云。
宋鹤云是有严靖之私人号码的,由于打不通,只能转战秘书。刚刚,胡召威——也就是宋菘表哥、胡白玉的宝贝侄儿、老胡家的根——在严靖之家里游荡一圈后被楼宇管家携带保安守在消防通道出口一举擒获,现在人扣在办公室里。胡老太太在地上打滚、胡白玉打了侄子两下后痛哭、宋菘端着个肩膀在旁边冷眼旁观,宋鹤云过去一看问了内情,血压都高了,人一下子都没站稳。
被宋菘扶着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无论怎样要把事情先捂住,别让事情闹大。
他宋鹤云老婆的侄子去闯空门,闯的还是圻盛老总的家,这事儿传出去他不用在云京混了!
然而之前柳菀差点出事,他们家是楼宇管家上头指明的重点关注对象,大事小情都要上心的。原本楼宇管家要报警,可他也清楚两位业主关系不错,留了个心眼,暂时没打110。
“我孙子就是去朋友家送东西,你们凭什么不让他走!我要告你们!”
胡老太太张牙舞爪,踹了好几个想把她拉起来的保安:“我要告你们!!!”
严靖之接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胡老太太中气十足的背景音。
“宋大哥,您这边热闹啊。”严靖之说:“难为您了。”
“兄弟,是我对不起你。”
宋鹤云眼泪差点就下来了:“我对不起你啊!这个事是我们理亏,报警我认了!”
空气静了一下,胡老太太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不能报警!不许报警!”
说着,胡老太太跟霍元甲附体了一样,冲过去就抢女婿手机。几番拉扯,宋鹤云衬衫扣子都掉了一颗,胸前被挠了一道,还是被老岳母抢到了。然而,严靖之那时已经挂掉,重复拨过去,没有人接,只有忙音。
胡老太太听女儿女婿的意思,严靖之那边似乎把他们屏蔽了,翻着白眼就要晕。此时,楼宇管家接到电话,弯腰回答了几声,示意保安放人。
立刻,胡老太太就抖擞了起来:“你们刚刚不是很牛*吗?呸!”
“宋先生,严总那边说您这边人多,不想让老人受刺激,所以这位……可以先领回去。”楼宇管家瞥了一眼肉山一样的胡召威:“具体怎么谈,等他有空了再说,我们这边也会保留相关证据,直到两方达成和解哈。”
一行人默默,坐电梯到家门口时,宋鹤云先将老岳母请进去,接着是老婆,最后是女儿,将自己和侄子留在门外。
“姑、姑父。”胡召威有些心虚:“我,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交个朋——”
“——咚!”
一股剧痛从脸颊处袭来,拳风压得胡召威退后几步,装在电梯门旁。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宋鹤云拎起拳头对着这个侄子就是一记记老拳。
“小王八羔子你他*的,我*你**!!!”
宋鹤云他进了云京之后就知道,以前搞矿的粗暴风格是不行的。人上人们都用最温和有礼的铠甲伪装自己,他为了融入这个圈子,也努力学着做。可直到今天,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老子他*的对你们家仁至义尽,你竟然敢他**的坏我名声,狗杂碎!老子今天弄死你!”
“外边什么动静?!”
胡白玉刚把老母亲安顿好,喂了药后才出来,就听门口有叮叮咣咣的声音。宋菘正听着门外的动静,手里有个棒球棍——那玩意她中学买过来拍照用的,后来不知道放哪儿却,现在又被找了出来。
看到她妈,宋菘让她往后面退:“回屋去吧。”
“白菜?!”胡白玉不退反进:“外面——你爸在干啥呢?!”
“妈,我爸不是第一次给老胡家收拾烂摊子了吧。”
宋菘拦着人:“我记得我从小到大,每次你亲亲侄子一出事,就是我姥姥坐地上撒泼、你抹眼泪、我爸去善后。妈,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白菜你——你忘记你小时候你姥姥你舅舅一家照顾你了吗!”
胡白玉想斥责女儿,又担心房间里的老母亲听到动静,还想出门阻止,压低声音:“你要有良心!”
“我良心被狗吃了。”
宋菘笑了一下:“都发生这种事了,你还一心向着你们老胡家的好大儿呢。”
宋菘倒也不是不知道家里人偏心。
她从小养在姥姥姥爷那儿,姥爷面前还算公正,不过是表哥鸡腿自己鸡翅膀,一个不注意,宋菘就只能眼看着姥姥把爸妈送过来的好吃的偷偷送进表哥的嘴里,零花钱塞在表哥的口袋里,轮到自己连渣滓都不剩。寄人篱下又有求于人,不追求公平公正才算懂事,老太太又爱儿子孙子,宋菘打小就知道,所以从来也没多说过什么,即便自己亲爹娘面前也不抱怨。
可姥爷去世之后,胡家人越来越过份了。
“出了这种事,你有想过我吗?柳菀是我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她!!!”
宋菘吼道:“这是小柳不在家去外地了!但凡她留在家里你们老胡家一头山猪闯进去——一旦出事了你赔得起吗!!!”
“这不是没有出事吗!”胡白玉也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你干吗要因为没发生的事情责怪你哥!”
“他是你胡白玉的侄子不是我哥!”宋菘声音更大:“而且你给我搞搞清楚,小柳背后还有他*的严靖之给她撑腰呢!”
胡白玉总算冷静了一点:“可,可——的确没出事呀!就是去转了一圈,没偷拿东西,他就想涨涨见识不行吗?!”
“涨见识?柳菀家里有监控,是不是涨见识过一阵子就见分晓。”
宋菘冷笑:“津威什么情况,胡女士你跟宋总一样清楚。矿和房地产早不像之前那么挣钱了,现在之所以你跟我爸还能逍遥,那是因为当年我爸给圻盛那笔投资,严靖之看在这个情分上给我爸介绍的资源。不然呢,咱们一家外地泥腿子进云京,这些年被嘲笑过多少次见过多少人的好脸色?一夜之间就不愁客户了?”
“见到过胡家人之后严靖之就防着胡召威了,不然你以为家里住得好好的柳菀去住什么酒店?你不觉警算了,我看着,结果我洗碗的功夫就出了这种意外。”宋菘差点喘不上气:“没出事是严靖之早就算到了,没报警是因为给我爸留脸面!我爸,这些天来带你的好侄子见客户拉关系,甚至连津威自己的大客户都想带他见了,结果呢?啊?结果呢?”
“胡女士,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还打算要这个家,外边发生什么你当不知道,回去为你动不动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尽孝,剩下的交给我爸处理。要是你觉得你是永生永世的胡家人,”宋菘将棒球棍在地上狠狠一摔,球棍发出“?”的一声,将木地板砸出一个坑:“你把这个东西捡起来,把我脑袋砸烂,出去救你们老胡家的根!”
门里没动静了。
门外,只有胡召威一个人的哼唧。
宋鹤云点了根烟,踩在胡召威头上,吞云吐雾间又想起了年轻时的那些腥风血雨。再次动手,身手不比从前,心境也不比从前了。
“靖之,人我收拾过了。”他拨了电话过去:“你嫂子,她人不坏,就是耳根子太软。”
停顿片刻,宋鹤云又说:“这件事说破大天是我没管教好家里人,津威那一半的厂房我不要了,送给小柳赔礼吧。俩孩子还该怎么玩怎么玩,别受影响。”
厂房位置极好,距离滩涂和矿场极近,是宋鹤云最开始发家的地方。严靖之最开始是租的,稳定后一直想把地把在自己手里,奈何宋鹤云舍不得。
倒不是信不过宋鹤云,而是严靖之总觉得地在别人手里他不安心。
“这礼太大了,宋大哥。”严靖之刚开完会,此刻正往柳菀那边的温泉酒店赶:“本来也没出什么大事,再说干这混账事儿的也不是宋菘,怪不到您头上。地我可以替菀菀收了,但我用股份跟您换,1%,您看呢。”
这1%,足够买下那块地的使用权不说,还有一成的余裕。
这是严靖之从宋鹤云手里挖出他心头宝的补偿。
这小子做事还是太妥帖了。
宋鹤云想。
交易愉快地达成了。
严靖之转头吩咐余朗准备好分公司相关事宜,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到温泉酒店已经是半夜,还剩几百米时,余朗大着胆子叫了叫老板,指着前面。
“老板,有人在门口呢。”
抬起眼皮,严靖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的身影。
柳菀披散着头发,像个女鬼一样游荡。
“夜深风露重,你也不怕感冒。”严靖之下车,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好的出来,别头昏脑胀地回去。”
“我还好,就出来了一会儿。”柳菀走路时都要蹦蹦跳跳起来:“白菜跟我打电话了,说老宋大出血平事,转头要闹离婚,把阿姨和白菜姥姥都吓到了。老太太连夜带着好大孙回家,连衣服都没带。白菜说有机会一定要重谢你,叔叔。”
严靖之拿出几张烤乳扇递给柳菀,这东西他一直揣在怀里,现在还有点余温。柳菀不客气地咬一口,便听到严靖之淡淡的揶揄。
“不客气,假爹该做的。”
柳菀差点呛死在当场。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