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大方出列。
“臣女户部尚书府薛晚凝,斗胆献丑,愿以一舞开场,为陛下助兴!”
“好!”皇上说着,看见中间屏风纱帘隔挡,场地局限,又大手一挥,“把中间这些撤了吧,挡了视线,又碍手碍脚的?我大梁儿郎姑娘们都大大方方的,没这些迂腐避讳。”
很快,宫婢将场地清理出来。
薛晚凝换了一身素净白裙,满头青丝只着一根红色发带。
身姿笔挺利落,手中执一柄软剑,立于水榭中央。
琴音铮铮而鸣,她也随之舞动起来,发丝随着红色绸带飘扬,红白对比强烈,视觉冲击显著。
一柄软剑轻挥,月华如水般流淌下来,落入剑尖,随着每一次旋转舞动熠熠生辉,光斑于周身环绕,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温知许陪同皇后下楼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一曲毕,薛晚凝最后一个转身定格,红绸发带不知何时挑落,正挂在剑身上,直直指向——江牧野。
温知许眸光闪动,似有所知。
“不错!”皇上带头率先鼓掌,语意里不难听出赞赏之意。
皇后也向景佑帝走去,边出声夸赞,“看来臣妾来得正是时候。”
薛晚凝小脸红扑扑的,喜意言表,躬身道谢,“谢皇上,娘娘夸赞!晚凝献丑,算是抛砖引玉了。”
周故拿手肘怼了怼江牧野。
江侧头,周故拿手挡着嘴小声说:“咳咳,看样子是冲你来的。”
江牧野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意味。
周故立马噤声。
江牧野注意到上方皇上时不时看向自己的视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心里沉沉叹气,除却最初礼貌性的注目,他再度将视线移到中央那位姑娘身上。
身姿清雅,面容姣好,才情如此看来也是出众的……该以什么样的借口向皇上开口,委婉拒绝。
见薛晚凝亦有羞涩难明的目光望过来,江牧野随即回避视线,低头不语。
“朕的骠骑大将军似乎是在场最适合来点评这剑舞之人。”
景佑帝见这臭小子根本不回应自己的眼神示意,甚至还避了开来,想骂又骂不到,只好出声询问。
“阿野啊,你看这薛姑娘,一舞如何啊?”
江牧野:“……”
周故笑意简直难掩,满脸写满了看好戏。
自己不敢问,可有人敢呀。
薛晚凝暗暗红了脸庞,好在本就有微微汗意,倒是不甚明显。
她满怀期待地看向江牧野,眼神里星光熠熠。
可惜某些人,此窍未开。
江牧野起身回话:“江某于舞一道上知之甚少,姑娘才是行家,没有资格点评。”
“可若是说起剑法……出剑过软而无力,收式不稳,身形亦有浮动。或许,姑娘更适合跳些旁的……”
“……”
全场寂默片刻。
薛晚凝嘴角的笑意已经僵在了原地,万万没想到会获得这样的评价。
上头的皇上和皇后亦沉默了……
温知许额角隐隐抽动。
榆木脑袋。
对牛弹琴。
姑娘好惨。
皇上连打圆场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狠狠瞪了这个没丁点眼力见的臭小子一眼,他僵硬着出声:“哈哈哈,朕看你是带兵打仗打糊涂了,薛姑娘可不是你的兵,没得用你那套要求人家。朕看这舞……”
本来还想好好夸夸,一下子结合起江牧野的评价,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闺阁姑娘,本身不会舞刀弄枪的也属正常,既如此……要不也就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画蛇添足反倒不美。
毕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舞姿还是十分动人的,不错。”景佑帝勉强圆上,夸了一句好。
小姑娘立于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足无措着,眼角还有盈盈泪光闪动。
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温知许暗中白了江牧野一眼。
白瞎了好姑娘,好风情。
皇后着宫婢哄了薛晚凝往楼上去换衣收拾。
皇上撇了眼稳坐如钟的江牧野,怎么看怎么气短。
随即开口道:“既如此,阿野!就由你接了薛小姐的台子,继续展示吧。”
江牧野无奈又站起身,拱手直言:“回皇上的话,臣一介武夫粗人,舞刀弄枪惯了,只会打仗,没什么才艺。”
景佑帝不耐烦,“那你就舞刀弄枪。”
“臣怕没个轻重伤了人。”
景佑帝直感觉一阵怒气上涌,几欲喷火。
温知许方才站在楼梯转角处未动,此刻手边正有薛姑娘随手放着的软剑。
她眉心微动,拾起剑柄,冲着江牧野喊了句,“江世子,接着。”
说罢直直射去。
江牧野朝这边看来,面色平静无波,随手接住。
温知许:“既如此,不如世子就用这柄软剑,让我等开开眼吧。放心,未开锋的,伤不了人。”
说着就冲江牧野粲然一笑,狡黠又灵动。
江牧野盯了她一瞬。
心里头轻嗤:野猫。
旋即也不再多推拒,转身握剑朝圣上一礼。
“臣献丑了。”
说罢随手挽了个剑花,正准备简单打一套剑法糊弄过去了事。
——竟有琵琶声应和响起。
他回头往琴声响处望去。
—是白婉容。
江牧野眉心紧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有跟上乐音。
白婉容抬眸直直看向他:“方才薛姑娘的表演挑起了我的兴致,许久不摸这琵琶了,倒是也想来上一曲。怎么,世子不愿配合一二?”
太子萧君尧在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自也注意到了身旁萧淮清微顿的身形。
旋即,萧淮清开口:“婉容的琵琶当年亦是冠绝群伦,成亲之后我也可惜许久未曾听闻了,今日恰好有这机会……阿野?”
他温和笑着,好似全然不觉二皇子妃这般行事有何问题,征询看向江牧野。
江牧野:“……”
“既二皇子开口,多谢皇子妃相助。”
语罢,提剑而立。
人动的一瞬间,琵琶声同时响起。
剑意随心般行云流水,每一次剑尖的轻挑、回旋……看似漫不经心却又赏心悦目。
配合上江牧野一张冷肃凌厉的面庞,高高束起的发丝乱舞,风声簌动,令人目不暇接。
剑舞得愈快,琵琶声也随之激昂,没有一拍错节。
一整幅金戈铁马,肃杀缭乱的沙场图卷似已徐徐铺展开来,带所有人走入这个画面……
实是,找不出丝毫错处的一场剑法,酣畅淋漓。
即便是临时的配合,却总有种无形的默契在缓缓流淌。
一整套动作结束——利落收剑,江牧野抱拳一礼。
没有多说什么,告过帝王后便撤回一旁。
白婉容的指尖还放在琴弦上,微微颤抖着,整个人都像是置于一场梦境之中。
直至萧淮清走来,轻轻搭住她的肩头。
她抬眸。
“真是许久没有听到你的琵琶了,”萧淮清露出怀念怅惋的神色,由衷夸奖,“还是同当年一般惊艳。”
白婉蓉垂头,勉强平稳呼吸,重归现实,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冷。
借着他扶手的力起身站稳。
皇上和皇后等人率先鼓起掌来,点头赞好。
白婉容看了眼自家婆母贵妃娘娘已经快要凝成实质的不满与怨气。
自己的任性,终究只能到这里了……
她强行压下心头不自觉涌出,甚至难以控制的嫉妒和失控。
屈膝行礼,“儿臣僭越了,实在技痒,多谢诸位不吝赐教。”
“也多谢世子……”
说到底,今日这宫宴,意图为何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若是接受不了看不惯,大可以眼不见为净。
可她还是央着萧淮清来了。
三年未见,他如今是何模样的,她都快要忘记……只不过是想多看他一眼便好。
如今自己这身份,还能要求什么呢?
他总会有新妇,总会娶妻生子……
白婉容坐回自己的座位,平静得再看不出一丝异色。
贵妃面上带着笑容看向皇上方向,一边以腹语小声又咬牙切齿地警告她。
“莫要再有任何出格举动,害得淮清被你连累了看笑话!”
白婉容没有回应,双手藏进宽大的袖口之中垂于桌面之下。
食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大拇指边缘,尖锐的甲缘蹭出血渍也无动于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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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知许身为看客,左瞧一眼漂亮的冰美人二皇子妃,右看一眼正在和身边男子谈笑的卫国公府世子爷,一颗火热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可惜啊,主人公位份太高。
她有心,没胆。
景佑帝扫视了一圈。
真的,京中有头有脸的闺阁千金、世家小姐皆聚于此了。
就为着帮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好好找一位心仪姑娘,连他堂堂一国之君都前来作陪,没有二话。
可你看他?他在干嘛?
正和周故那小子聊个没完!
有什么好聊的往日在军营里还没聊完,非得跑到宴会上来叽叽歪歪!
哪有个要找夫人的正经样儿!
要不是今晚场合不对,他非得好好吐槽吐槽这臭小子敷衍人的做派,再狠狠踹上几脚解气!
白瞎了特意为他准备的衣裳!
景佑帝感觉今夜受了前所未有的气,还没处说,牙关子都咬酸了。
“江牧野!”
许是心里气太大,景佑帝开口喊人的语气重得吓人,像是下一秒就要下旨把人拖出去。
周故率先停住叭叭的小嘴,扭头,挪开屁股,坐正。
江牧野:“……”
起身回话:“臣在。”
景佑帝:“……既然你抛砖在前,不如,就由你来指定下一位吧。”
你有张良计,他自有过墙梯。
倒要看看,这满场的闺秀,臭小子究竟对哪位的印象最为深刻?
江牧野闻言挑了挑眉,右边唇角牵起一丝弧度。
让他想想,刚刚那只野猫坐在……
于是。
当这位大名鼎鼎的江世子——视线在全场环视一周,最后直直锁定在她身上的那一霎那。
温知许为时已晚地又懂得了一个道理:
事不关己,请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