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温衍同宁时讲了自己是如何受到那个慈祥又博学的园长熏陶,一步步走上生物研究的这条道路。
宁时从温衍的讲述中听到了很多他的过往,而这些过往将温衍整个人填补得更加完整生动。
温衍本就虚弱,而又说了太多的话,在这寂静的深夜之中,深深的疲惫涌上他的大脑。温衍的眼皮分分合合,整个人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你要睡了吗?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宁时问道。
“不说了……宁时,我好累。”温衍强忍着睁开双眼,他的瞳孔已经涣散,眼瞳中没有一丝生机。
宁时想要劝温衍,如果太累就睡一觉,哪怕这一觉睡下便再也醒不过来。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温衍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一步步走到这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最终的目的便是将排除了对人类副作用的阿尔法试剂投放出去,让那些阿尔法生物从地球上彻底消失,让人类回归正常的生活。
他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剩最后的几个小时他便能达成一直以来的心愿,宁时既然不能救下温衍,至少他要帮助他完成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
完成他作为一位科研人员的任务,也完成他作为一个人类,对于拯救全世界所作出的最大的努力。
“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听我说好不好?”宁时说道。
温衍的反应变得极慢,喘息的声音也变得粗重,似乎就连呼吸都变得很艰难。在宁时话音落下的许久之后,他才缓慢地点了点头,道:“好。”
宁时调整了一下坐姿,虽然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对于温衍所承受得痛苦来说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想要让温衍躺得舒服一点。
距离温衍所说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里宁时要一直和温衍说话,好让他好过一些。
而宁时平日里并不是善谈的类型,相反地,他可以说得上是沉默寡言,若是真的让他一个人讲几个小时,他也没什么东西可讲。而刚刚温衍和宁时讲了自己小时候的过去,所以宁时想着自己也可以给温衍讲一讲自己的过去。
那些他从未和其他人讲过的,关于他的家庭,他的童年,他成长的经历,以及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了必死的结局。
这些他本不愿意同任何人讲,但不知是为什么,他不介意用这最后的几个小时同温衍分享这些。
宁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人如此敞开心扉,他只能解释为温衍就要死了,而随着温衍的死亡自己讲的那些事情也会随着副本的重置被清除,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丝痕迹。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出车祸离开了。”宁时缓缓说道。
宁时小的时候家庭十分富裕,他那个时候很小还懂什么,只知道自己家中似乎做着很大的买卖,而自己的父母对自己也很好,那个时候他还像是所有普通的小孩一样,幸福,快乐,还没有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而一切的一切都被一场车祸打破了。
再一次父母出差的路途中,北方的冬天下着一场十几年都没有过的大雪,而就在离家四十公里的那段高速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一辆载满了货物的大卡车直接从他父母所在的那辆小轿车上压了过去,车里二人加上司机当场死亡。
宁时的祖辈过世得早,而在那场车祸之后,宁时便被自己父亲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收养了。
那个时候宁时十岁,而在收养自己的那对夫妇家里,还有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
儿时的巨变让宁时变得敏感沉默,而他的养父养母虽然对他也很好,但在这个家庭中宁时始终没有归属感,他从来只叫他们叔叔阿姨。
可是在他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家里,所有人都显得尴尬而局促的时候,一双小小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宁时从那时开始,便把周康乐当成了他的亲弟弟。
周康乐患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从小便不能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跑跳玩乐,只能在那个装潢华丽的别墅中,在那间堆满了各式玩具的房间里,在那座巨大的落地窗前,隔着玻璃照射着外面的阳光。
每当这个时候宁时都会沉默地站在周康乐的身后,站在那片阴影之中,静静地看着他。
每当这个时候,少年便会回过头,微笑着叫宁时哥哥。
周康乐家里的买卖虽然没有宁时过去家里的那么大,但是在这座城市中也算是十分富裕的,况且在宁时的亲生父母死后,他的养父养母也继承了一部分公司的股份,生意慢慢做得越来越大,在家里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少。
两个少年就在这样漫长的潮湿中相依为命着长大,宁时越来越沉默,而周康乐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医院的时间慢慢变得比在家的时间还要多,直到他十七岁那一年,心脏再也没办法承受那一次次维持生命的跳动。
那一次,医院给周康乐判了死刑,而宁时也给自己判了死刑。
宁时去做了心脏配型,他的心脏与周康乐的非常适配,他想都没想便签署了自愿捐赠协议。
宁时过早地经历了父母的死亡,也开始变得漠视生命,可周康乐不是,他是那么的想要活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濒死,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他都挺过来了,没有理由在十八岁的时候死去。
于是宁时用自己唯一能够找到的方法,送给他一份盛大的十八岁成人礼。
当然,宁时只和温衍说是找到了合适的心源,并没有说那个心脏是自己的,毕竟这件事情十分矛盾。
其实宁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到这个世界,在生命最后的一刻,他看着手术室病床旁那个不断显示出何种参数和折线的仪器,只觉得那显示屏一闪,自己就到了这个地方。
系统说这里叫灵甦市,是灵魂苏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