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乌木猛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手，又很快垂了下去。
乌木捂住自己的嘴，忍了又忍，才把哭声压下去，他试探性地拉住阿光的衣袖道:“不会，你在骗我对不对？光哥，怎么会？二娘她……她……不可能……”
阿光痛苦地摇着头道:“那日我在热泉边见到你之后不到两天，二妹便全身发了疹子，大夫说是鼠疫，治不好，也不敢治。”
阿光抓住乌木的两条手臂，泪流满面:“二妹到死的时候都一直在喊疼，我没用，保护不好她，更分担不了她哪怕一丝丝痛苦。阿木，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是我？死的为什么不是我？阿木，你为什么不把我的命拿走？为什么是二妹？”
也许是虚梦镜的效果太好了，洛尘羽能感觉到脖子还在隐隐作痛，手臂上的力度也是大的快废掉了少年的两条细胳膊。
乌木哭着摇摇头:“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想害任何人的，我不知道。”
他连连往后退，妄想找个安全的角落将自己藏起来。
可是阿光的情绪又不稳定了，他将乌木压倒在床上，祈求道:“你把二妹还回来好不好？让我死，阿木，求求你了，你把二妹还回来。嗯？二妹平日待你那么好，你不能带走她。”
乌木捂住耳朵，泣不成声:“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洛尘羽能感觉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奔溃，导致整个记忆空间都很是不稳。
洛尘羽正想着要不要赶紧儿想办法出去时，阿光却又一次松了手，他爬起身，重新坐到床边道:“你离开村子吧，村子里不少人感染了，村长和神婆正派人到处找你，今日他们应该要进林子去了。”
林子？
乌木听到这两个字，突的坐了起来。
不行！姑母还在林子里，姑母快要生产了，会非常虚弱，要是被村子里的人找到，就完了。
乌木猛的从床上翻下去，滚了满身的灰尘却不自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跌跌撞撞地跑出门了。
村子里很安静，明明是大上午的，却见不到一个人，田地间也没有任何人影。
乌木在心里祈祷着姑母千万不要有事，脚下速度越来越快，然而终究还是晚了。
尖锐的毛刺扎入厚实漂亮的虎皮，姑母大吼一声，挣扎着想要甩开村民插进身体的工具，却都是徒劳。
它浑身已经伤痕累累了，乌木发现姑母原本圆鼓鼓的肚子瘪了下去，铁定是知道危险，提前把孩子生了。
只是刚生过孩子的姑母异常虚弱，哪里挡得了那些暴怒的村民。
乌木正要冲出去保护虎姑母，却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按在草丛间。
赵老大抓着乌木，在他耳边阴森森道:“你来啦，别这么着急呀，把戏看完，自然让你出去。”
乌木挣扎着，想要出去，然而赵老大力气太大，就乌木那小胳膊小腿的，根本不是对手。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姑母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赤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来，将那一身柔顺的毛发染成鲜红色。
乌木拼命摇头，哭的整个人都快岔了气，然而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虎姑母的咆哮声越来越小，脚步也蹒跚了起来，直至最后倒在地上，再也动惮不得。
赵老大看外边也差不多了，拎起乌木，提了出去。
乌木被推倒在地，他哽咽着爬到虎姑母身边，抱着那颗硕大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老大道:“这小兔崽子总算是被逮住了，神婆，快给他降下神罚救村子吧。”
村民们高声附和着，村子里已经出现了不少得鼠疫的，有人死了，死的非常凄惨，痛苦万分，大家都害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灾难就要落在自己头上，现在只有赶紧让天神息怒，救大家于水火。
神婆盯住抱着老虎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乌木，目光伶俐道:“带走。”
村民一拥而上，想要将乌木架走。
然而早就被一系列变故刺激得崩溃了的乌木，以为这些人想要来抢走虎姑母的尸身。
乌木突然大吼一声，跳起来，发了疯一般对周围的人又是抓又是咬的，那失了智一般的可怕行为，成功将想上来抓他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神婆一瞪眼道:“一起上，怕什么？”
后退的村民又蜂拥而上，乌木被人拉扯推挤着拌上虎姑母的尸体，仰面翻进了临近的温泉池里。
这一会儿没有虎姑母的保护，加上大家早有准备，一骨碌全跳进池子里，呈一个包围圈，把乌木困在里面，势必要抓住他。
就在这时，那本来已经不动的姑母突然跳起来，大吼一声，跃入池子里，扑倒一片人。
乌木也被人拽倒了，他在一片混乱的池子里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抓住一块岸石，慌不择路地爬上岸。
等在岸边的赵老大正好逮住机会，一把抓住乌木散开的长发，将少年拖上岸。
乌木吃疼，却没办法同赵老大的力量抗衡，只能半被拖着，就要往神婆那边去。
乌木尖叫，挣扎，却没有一点用处。
赵老大正笑得得意，倏忽感觉后脑有风吹来，他反应很快，赶忙偏头，然而后边偷袭的人仿佛知道他会怎么动作，手里棍子更快，狠狠地敲在赵老大的后脑勺上。
赵老大被打的一个踉跄，松了手。
乌木趴倒在地上，阿光扔了棍子，上前将少年扶了起来。
神婆对着阿光怒目而视道:“阿光！你这是想做什么？”
阿光揽住吓得神志不清的乌木，抬起头道:“饶他一命，让他走吧。”
村长瞧见神婆脸色不对，慌忙站出来，冲阿光摆摆手道:“啊哟！阿光，还不快放手，那个可是灾源，给整个村子带来灾厄的存在，你要护着他吗？”
阿光捏住乌木的脸颊，迫使他抬起头来道:“阿木，听好了，二妹的事我不会原谅你，但如果二妹在，她也不希望你死，所以我帮你走，这些人我拦着，你走。”
乌木怔怔地看着阿光，他以为阿光会讨厌他一辈子，会和那些人一样想他死。
只是阿光确实恨他，但二娘使乌木活了下来。
阿光推了乌木一把吼道:“走啊！愣着干什么？”
乌木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林子外跑去。
他记得进村子的路，然而这条漫长的路，却是乌木怎么都不想走的，因为他知道，出去了，他就真的离开这个村子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阿光怎么办？
罪人没有得到神罚，这个村子又会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
身后没有追赶的声音，乌木知道阿光给他挡下了所有，以前是虎姑母，现在是阿光，乌木觉得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保护下，还老是在拖累别人。
跑着跑着，乌木停下了步子，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满手的泪水，夹杂着害怕与担心。
果然，他还是放心不下村子，更放心不下阿光。
想到这，乌木咬咬牙，转身爬上旁边的小坡，打算绕路再躲回林子里。
乌木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然而小少年早就对林子里了如指掌，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在林子里穿梭。
温泉前早就已经没人了，虎姑母的尸体也不在了，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合着温泉的气息，飘散在四周。
乌木回了洞穴，洞门口的藤蔓已经被人为破坏了，然而他没什么在乎的，村民一定都以为他逃跑了，其他动物闻着老虎味道，也不会往这边靠近的。
所以即使洞前没有隐蔽，乌木也不会觉得不安全。
他一个人走进洞穴里边，在虎姑母经常栖息的那个角落坐下，双手抱紧自己。
以前有藤蔓挡洞口，还有皮毛软实的虎姑母可以当床铺，所以就算已经快入秋了，乌木也没感觉有什么寒冷。
但是如今这样一个独自一人的夜晚，阿光感觉身体的温度正在以能感觉到的速度流失。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乌木可以说是几乎一夜没睡，每当他闭起眼睛的时候，眼前都是虎姑母惨死的样子，甚至半梦半醒中，他感觉虎姑母还在这里，在他受冻的时候，温暖他，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
乌木还觉得，自己在家里，每天早晨帮着二娘做活，中午到田里给光哥送饭，再在太阳落山时，和毛毛一起接阿光哥回家，晚上一家子人搬了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聊天，感受着夜风吹过脸颊的舒适。
然而醒过来，一切却都是南柯一梦，所有美好的都成为了泡影。
乌木将脸埋进手心里，让泪水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落下。
洛尘羽心里有些触动，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本来这村子足够和美，可是那莫名其妙的鼠疫，让村子里的产生了恐惧，恐惧又滋生出暴怒，让恐慌加剧，导致一个恶性循环。
洛尘羽并不能判断出这村子发生了什么。
如果按着村民的意思，是乌木带来了灾厄，可是乌木早不少时候来的，为什么之前没有任何事？但你要说不是，和乌木接触过的，确实很多都染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