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洛尘羽游得快,注意力又在身后,没看到前面有石头,这会儿前进不得,又不能后退,一急竟是呛了一口水。
洛尘羽难受地扭动着,手臂顶上旁边的水道,连翻身都困难,更要命的是脚裸处突然传来酥麻僵硬之感。
完蛋了,脚抽筋了。
本就生长在江南水乡,又好水性的洛尘羽哪能不清楚脚抽筋有多危险,何况那只抓住他脚裸的手还一直在施着力,把他不知道往哪里拖。
难道要死在这阴暗狭窄之处,连尸体都不一定能见着天日了吗?
脑袋开始变得不怎么清楚,水灌入肺部,挤走了空气。
洛尘羽头晕脑胀地想:这次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先是差点被乡野老道害了性命,运气好林轻祉及时赶到,结果一离开林轻祉还是要死。
而此时客栈里,林轻祉正在盛饭,手一抖,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数块,东郭桃桃刚要坐下,吓得停住了身子,杜憬若碰掉了筷子,圆滑的竹筷骨碌碌滚到林轻祉脚边。
“抱歉。”林轻祉一边道歉,一边弯腰拾起筷子。
又捡了碎瓷片,而后给杜憬若换了一双新筷子。
杜憬若接过筷子,略一点头,表示感谢。
“羽哥哥呢?”那边东郭桃桃刚坐下,张望了半天不见洛尘羽,便问道。
杜憬若也奇怪地看向林轻祉。
“他去找救援了。”林轻祉平静地坐下说道。
心里却总有些发慌,上次洛尘羽被困棺材差点闷死之后,总有点心神不宁,其实那时生气不光是为的洛尘羽,也是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太过不小心。
东郭桃桃问:“都晌午了,羽哥哥什么时候去的?”
东郭桃桃看了看门外的影子,那些走尸还没有离开,按理走尸不喜日光,这太阳当头的,居然还守着,也不知为的什么。
没听到回答,东郭桃桃转过头,就看到林轻祉正心不在焉地拨着碗里的米粒,像是没听到她说话。
“林哥哥?林哥哥?林哥哥!”东郭桃桃一连叫了三遍,林轻祉才回过神。
杜憬若也看出了不太对劲,担心地问:“林兄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嗯……”林轻祉答的含糊不清。
他低着头发了会儿呆,最后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便走去了后院的井边,东郭桃桃和杜憬若跟着他,却都是一脸古怪。
等看到林轻祉停在井边时,杜憬若恍然大悟:“水路。”
屋顶走不了,当然是人工的井道最为方便。
林轻祉已经脱了外袍,正要跳下去,被杜憬若拉住了:“林兄不可鲁莽。”
不管洛尘羽有没有危险,这井道都是不可知的。
林轻祉的心思却没在井道里,那里面他是探查过的,没有危险,若真有什么能绊住洛尘羽,应该是杜憬若所言,城主府那些个不想安宁的人物。
洛尘羽性子直,不喜与人虚以委蛇,特别是不熟的人,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指不定会吃亏。
林轻祉轻轻挥开杜憬若,跳进井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东郭桃桃和杜憬若合力将他拉上了地面,林轻祉来不及休息一会儿,拿了外袍,提剑就要再次下井。
“林兄……”杜憬若第二次拽住他。
“水道被人堵了。”林轻祉回过头,湿漉漉的长发散在肩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嘴唇因泡了水,有些发白,漆黑的眸子晕着水汽,里面盛满了不安与懊悔,呼吸低沉而紊乱。
水道被堵意味着什么?城主府的人不可能那么无聊来堵井道,那么不管洛尘羽是否出去,井里都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
杜憬若见林轻祉又要甩他的手,一咬牙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这边两人下到水里,另一边冰冷的溶洞里,白衣的少年俯下身将气送入另一少年口中。
洛尘羽歪着脖子,咳出一口水,睫毛颤了颤,微张开眼睛。
他迷迷糊糊地只记得林轻祉还在酒楼等他,他不能死,便挣扎着冲出了黑暗,谁知刚起来便打了个哆嗦,四周阴寒潮湿,加上泡了水,衣服也没的换,自是冻得直打颤。
白衣少年脱下袍子披在洛尘羽身上,洛尘羽这才注意到他,抬起头,却猛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杜逸?”洛尘羽差点想接上一句:你没死。
好在及时住了口,没说烂话。
杜逸不是被杜家家主接回去了吗?他这是梦游到杜家了?
“是我。”杜逸蹲下身,平视着洛尘羽。
洛尘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移开目光,四下打量起来。
他们身处一个半大的洞穴,周围墙壁上晶石闪着微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洞壁上有一个出口,也不知通向哪里,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从那边传来。
洛尘羽心想这杜家直系怎么都来了文城?不是说文城任务没人接的吗?
“这什么地方?”洛尘羽问。
“如意酒楼。”杜逸认真回答。
洛尘羽刚站起身,脚底一滑。
杜逸不像自己,不喜欢说谎便真的不说,所以说他折腾了半天又回了酒楼,顺便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他现在是不是可以安慰下自己说:嗯,至少我回来了不是,虽然没带回人,但至少没缺胳膊少腿的回来了,是吧……个头。
这么丢脸的事他怎么可能说出去,这不是赶着把自家的脸往地上丢,还顺带踩两脚嘛。
洛尘羽问:“地窖?”
杜逸答:“井底。”
洛尘羽差点想破口大骂,被坑了,早知道就和林轻祉把酒楼里的“那个人”揪出来打一顿了,这不是找罪受吗?
想想这尸群当头的,也只有那个目的不明的人会搞这种不要理由,你踩着我地盘我就不让你好过的事。
“其实也不尽然,他有理由的。”杜逸表情纠结了一下,还是道。
洛尘羽脸都要扭曲了,这有什么理由,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无怨无仇,若不是挡了人家的阴谋诡计,人家困你做什么。
杜逸觉得和他讲不下去了,洛尘羽讨厌人起来,谁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只祈祷那位小哥别急着回来,被洛尘羽纠缠上就没完没了了。
谁知他这么想着,入口却走进来一个人,准确说是一名奇怪的男子,男子走路略有些扭动,像随波的水草似的。
“什么人?”洛尘羽吓了一跳。
那人走路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几乎给人一种脚不沾地的错觉,旁边有杜逸在,洛尘羽也不好召唤鬼婴,猛一把抽出了竹听。
剑身反射着洞壁上的光,照在那名男子脸上,他颧骨后到耳根处,几条细细的白纹,似乎还有着一些个亮片。
鱼鳞?!
洛尘羽道:“别动!不然我不客气!”
那男子被剑指着面色不变,却也是停下了步子,一双蓝幽幽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洛尘羽。
“你别这样,是他救了你。”杜逸看不下去了,伸手压下了洛尘羽的剑。
“地下水道有暗阵,你差点被溺死在里面。”杜逸解释。
来人身上没有妖气,却又长得很奇怪,洛尘羽打量了许久,望向杜逸问:“异人?”
也只可能是异人了,出生便带着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古怪之处,说不好听了就是畸形。
杜逸轻轻点了下头,洛尘羽起身拍了拍衣袍,微一礼道:“在下洛尘羽,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这会儿不仅杜逸愣住,就连那异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异人在凡世地位很低,人们认为他们不详,是不被神灵祝福的妖人,再者异人向来长得古怪丑陋,所以品性再高的人,最多也就能做到不明面上嘲笑讽刺异人,像洛尘羽这般规规矩矩行礼道谢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啊!不……不用,我叫余。”那异人抓了抓头发,有些手足无措。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洛尘羽直起腰,看了看余,又望了望杜逸。
杜逸回看了洛尘羽一眼,再看余,似乎是不太清楚什么。
余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您们不能出去,他不会让人活着离开文城的,任何人。”
洛尘羽一头雾水,这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是谁不让人离开?又是为什么不让离开?
“这……”洛尘羽刚想再进一步地询问,余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洛公子,能否借您的剑一用?”
“做什么?”洛尘羽本能地又提起一口气,警觉地看着余。
余微微一礼:“和公子一起来的那位白衣的仙人灵力太强,有了洛公子的剑他便不会如此抵触了。”
白衣?洛尘羽一愣,是林轻祉。
“他怎么了?现在人在哪里?”洛尘羽上前一步问。
余压了压手心,示意洛尘羽冷静:“那位公子没事,他和粉衣的公子现在被困在了一户小贵族家的院子里,我借洛公子的剑带他过来。”
杜憬若和阿祉一起?
“我跟你一起去。”洛尘羽想了想,提剑就要出去。
林轻祉大概是见他许久不回,所以顺着水道寻他,水道里的阵法已经被自己触发,林轻祉和杜憬若肯定是被阵法逼出了水道,想是之前用来换气的水井成了他们的逃生路线,那么极有可能被困在了那个院子里。
余垂下眼帘,摇头道:“抱歉,公子,您现在不能出去,水道里的阵法会要了您的命的。”
洛尘羽有些着急:“那他们到这里来不也有危险?”
林轻祉要知道他在这里,暴力破阵法的事绝对做的出来。
余抬眼看了看洛尘羽道:“洛公子放心,那两位公子不会有危险的,只有您……”后面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洛尘羽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