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阿璃在与睿渊之事有了分明之后会就此悠然快活,但就在她将凌云殿的半院子又埋满了酒时,魔族韬光养晦卷土又来,势报当年神魔大战之仇。
神魔两界混战三日,双方皆伤亡惨重。我在那三日间却未曾见过阿璃一面。第一次神魔大战中战神重伤,下界历百世轮回重塑神身,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之时,战神尚未重归天界。
第四日睿渊带领最后的部众决定破釜沉舟,我那日在司命殿外,看见纷乱的术法交杂之间金紫色的火光直破九重天。我知道,那是阿璃。
我捏了决直奔火光,在那场焚天煮海的大火之中,见到阿璃回头冲我微笑,就像往日她唤我兄长时的样貌。阿璃在见到我的一瞬间便在我身上套了结界,我只能被锢在原处,冲不进那焚天紫火,救不回她捏在手里的神识。
我亲眼望着阿璃在那片金紫色的火海中灰飞烟灭,她以神识为介用洗业金火唤出焚天紫火,又以神识为价护住了天兵。
琉璃灯盏,燃之,可阅前尘,观后世。
洗业金火映出的前尘后世被焚天紫火燃烧殆尽,而琉璃灯盏的灯芯就此灰飞烟灭。吾妹菱璃,便是那灯芯。
焚天煮海的火随着我周遭的结界散去,那盏琉璃灯从那以后便只是一盏废灯。我们数万年来守着的从来只是一个无用的琉璃盏而已。
我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青桐早已醉倒,不知这故事他又听得几分。我幻出一个琉璃瓶,是阿璃还在天界时亲手烧制的。她那时除了酿酒,便是烧制好看的琉璃物件。只是后来她神魂皆飞,那些留在琉璃殿里她注入微丝神力的琉璃器皆随之碎裂。到头来,她留下的东西除了那埋在地下的酒,就只剩下几个盛酒的琉璃瓶。
我将酒坛里余下的酒倒至瓶里。这坛酒是阿璃手酿的最后一坛,我藏了数万年,只为今日。
我听到脚步声渐远,如今这桩旧事已原原本本借由我的口尽数诉于他,了却他心中执念的办法我只能想到这一个。阿璃,若这是你想要的,我自当替你达成。
灯芯无泪,是以我从未见过阿璃落泪。
我时常觉得情爱一事颇为不值得,譬如青桐等候百年,可他的心上人飞升之时却不会记得他。譬如阿凝并非死于两道雷劫,而是死于仲夏的一个阴雨天,受千蚁啃食之痛,万锥钻心之苦,可谢珩书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譬如阿璃,永远也不会知道睿渊默不作声地隐藏了他的爱意数万年。譬如睿渊,他再也无法拥有阿璃骗他喝下忘情水时承诺给他的往后,他也再不会知道曾有一个姑娘将他比作青朗日光。
我将青桐垂到面上的发撩回他的背上,耳边却回响着云景与我闯入琉璃殿,阿璃在昏睡过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司命哥哥,即便处于盛世光明,我依旧企盼温暖。无论穷途末路亦或青霄云日,他都是我的太阳,是我唯一向往。
阿璃自降世起,称我为兄长许多年。可我是个不大称职的长兄,她的细腻心绪我不得全然揣度与感知,是以视其表象而概其心。千万年耳,只循格律,不晓尘情,倘我略通其间,而若阿璃,只是我的幼妹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