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未阮。”
“年龄？”
“十八岁半……十九。”
“身份……”
“京珠大学的大二生，建筑设计类专业，不过那是封校前了，末世病毒爆发后，我们学校很快就沦陷了！对了，我能问一下，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戴着厚厚的玻璃眼镜，沉默地看向对面劈着腿毫无坐相，一连串话讲下来顺溜得不带停歇的年轻人。
十九岁的年纪，非常年轻的一张脸，除了骨架偏瘦弱，皮肤呈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苍白外，看上去就跟收容在人类庇护所里的幸存者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丝毫没有浑浊、恐惧和不安，黑白分明的眼珠热烈而澄澈，清晰得能倒映出他身上的白大褂，就像是初入末世的婴孩，见他望来，还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
狭小的问询室里，气氛格外诡异。
残酷无情是末世的常态，看似无害的微笑无疑更让人心生警惕，人类赖以生存的肉眼会惯性欺骗他们的观感，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多次鲜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们只能相信冰冷的数据。
于是医生冷下脸。
“你曾经感染过α病毒？”报告单上这样显示。
名叫未阮的年轻人懵了一下，像是没太听懂。
医生沉着开口：“也就是末世开启初期的原始病毒，后来人类火种文明组织将它以此命名，这种病毒在早期致死率高达99.999%，无限接近百分之百，几乎没有人能存活下来！”
他顿了一下，又一次瞥向未阮，“你非常幸运！”
“是吧。”
提起这种病毒，对方似乎更精神了一点，像是终于找到共同话题一样打开了话匣子，“事实上我差点以为我活不下来，而且它的传染力也高得离谱，完全不符合生物科学，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我那些传染病学科的同学全都难以置信，甚至开始怀疑从高中到大学五年的生物学知识……唔，用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来讲就是——生物学正在崩塌！”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落下去，“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当然是不在了，以为奇迹会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平等出现吗！
医生冷漠的腹谤并非毫无依据，截至目前人类火种文明组织做出的数据统计，自从2059末世开启以来，感染过α病毒并成功存活下来的人只有三个，其中两个是由于体质特殊，另一个……不提也罢。而现在，他们疑似发现了第四个。
“符合生物学定律的叫瘟疫，超出人类目前的医学认知的叫末世病毒，准确的说，现在的α病毒本质并不属于人类过往定义的病毒，更像是降临到地球的一种未知生物。”
“难怪不得死了那么多人！”
未阮不由地咋舌，死人的话题总是沉重的，他对末世的感知印象还停留在人们疯抢防护服阻断病毒感染的阶段，病毒侵染得太快太汹涌，医疗系统一个接一个地瘫痪。
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搓了搓手，“幸好，人类已经有了攻克病毒的手段，方便问一句，现在是研究出了特效药吗，还是提高了防御条件？”
医生满脸严肃，低头在刚记录的“记忆力滞后”后面，加上一行“认知严重偏差”。
未阮：？
懂了，基地机密。
“目前身体有无任何不适？”
未阮想了一下：“除了头有点晕，四肢发软，走路有点慢外，脑子也慢吞吞、黏糊糊的，像是放了三天三夜发酵的浆糊，啊我没有说你们治疗不好的意思，这应该是我感染末世病毒的后遗症。”
医生沉默，像浆糊吗？这不挺丝滑的。
说到这里，未阮又一次扬起笑脸：“所以我身边真的没有其他人吗？我的同学，嘿其实是我的好哥们，因为我们不住宿舍没赶上封校，你们在治疗我的时候有顺便看见他吗？”
这次不止是医生，问询室里所有制服人员都露出不知多少次出现的同款古怪表情，其中一人沉声说：“我觉得有必要对他进行更深度的检查！”
未阮：“……”
麻了。
就在他以为问题又会像之前一样有去无回，那人转过头看向未阮，而未阮才注意到他的左手臂居然是一条富有光泽的金属手臂，他道：“没有。”
未阮：“？”
那人说道：“人类目前针对感染者没有任何特效药，我们也没有治疗过你，更没有在你旁边发现其他人。”
“你是在我们的基地人员出任务的途中发现异常捡回来的。”
他的语气简洁沉稳，眼神却无比复杂，“另外，你说的金珠大学，或者说金珠市，早在十年前就成为了一座尸城，无人生还。”
未阮：“？？？”
……
一觉醒来，被告知已经是十年后的世界是种什么体验？
未阮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得整个人都懵了，变成块扁平状的人形雕塑牌，风一戳就能来个原地摊平。
开什么玩笑？
这些人别是在演我。
他们是对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大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未阮的表情从呆滞.JPG→恍惚.JPG，又从怀疑.JPG→警惕.JPG。
还是说这是什么新型的末世整蛊游戏？
然而数据不会说谎。
新的报告单很快就出来了。
一大串听不懂的名词连珠炮似的从周围的人口中吐出，语气时而抽吸，时而高亢，但无疑一声比一声高，一句比一句激昂震愕。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的心肌细胞几乎完全萎缩坏死，这是早期α病毒最先攻击的人体器官，这种程度不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
“肺部严重纤维化，我不认为这个状态还能维持生命活动，这超出了人类极限，还有xxx这个数值，表明工作时间绝对不会超过12个小时！”
“……他是真的抵抗住了α病毒的攻击的吗？”
而未阮，此时还在看旁边的小哥出示给他的智能屏幕。
正上方，2069年3月7日，11时8分。
右下角，此图片存档于2069年2月13日。
不管是时间，还是数据痕迹，都是2069年。
没有少算一个数，也没有看漏一个数。
“你真的不记得你昏迷期间发生的事了吗？”
这人其实是想问未阮还有意识前发生了什么，奈何由于太过惊憾导致语言功能混乱，就跟曾经网络上很火的一个表情包如出一辙，而现在，未阮比他的表情还要更像“瓦特”。
任谁被告知已经死了十年恐怕都会是这种表情。
不，换作其他人表现得或许更要差。
末世前就有科学家研究濒死之人的体验感，那些重新活过来的实验者们无不精神恍惚，仿佛受到了严重打击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他们也做好了这个准备，然而未阮缓了几分钟，眼神就重新焕发出了神采，好像是……缓过来了。
医疗人员：“……你不害怕？”
“怕啊！”
未阮在对上他们的眼神后，很给面子地捂着胸口说，“我看岛国的惊悚片从来不大喊不叫，但刚刚差点给我心跳干骤停了。”
“……”
事实上，如果有金珠大学的同学在场，大概会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怎么说呢？未阮就是那种每次都能津津有味地从每一帧镜头里寻找破绽，再随机寻找一个倒霉蛋吐槽片子逻辑性不强的奇葩。
——被他残害过的受害同学可以作证。
他们不一定觉得未阮的心理素质很好，但一致认为他的神经很强大，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得神经衰弱症。
同理，医疗人员的心情也很一致。
是么，你看我们信吗？
不过显然对方不关注他们的心理健康。
“所以，我是怎么还活着的？”
未阮的记忆力并没有受到影响，他还记得他感染病毒后硬扛了一天一夜，全身高热，呼吸困难，就连血管里滚动的血液也像是化成了玻璃渣，意识逐渐朦胧不清，完全没有依靠自身免疫力活下来的迹象。
绝大部分人感染末世病毒后都是在这个时间段死去，体质更弱的老人和小孩还会更快。
死都死了，又为什么还能活着？
这远超人类科学史的认知范畴，比病毒的来源还要令人不可思议。
“目前我们也不能得出结论。”
还是那个拥有金属手臂的男人，缓慢地给出这个模糊的答案，看得出来同样在说服自己接受未阮的存在，“我们找到你时，地点靠近兴安基地。”
兴安基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名声不小，但只限于末世的幸存者知情，未阮对它就一无所知，不过其他人的反应告诉了他答案。
“一定是兴安基地那些疯子，之前暗地里搜寻感染者做实验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主意打到了活人身上，简直丧心病狂！”
“疯？”一声冷笑，“这话你用得不准确，再疯还能有那个人疯？”
“可那个人至少没对普通人下此毒手。”
那人反讽：“你是在怀疑‘SSS’级危害的罪恶程度吗？”
激烈程度分散了一点未阮的注意力，他们言谈间的“那个人”似乎比一整个基地还要更让他们忌惮和畏惧。
什么人这么牛逼？“SSS”级危害，这种专用名词未阮一个死了十年的躺尸自然听不懂，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好有逼格的样子。
虽然这个逼格似乎很危险。眼看着这场争执越演越烈，未阮趁乱加入话题：“也就是说，这个兴安基地干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坏事？”
金属手臂男人：“不错。”
“难道就没有正义之师剿灭他们？”
金属手臂男人：“暂时没有。”
未阮作思考状：“如果你们仗义出手，应该会有很多幸存者感激你们，连同你们基地大概也会声名远扬！”
金属手臂男人忽然眯了眯眼：“你说了这么多，该不会是想我们去帮你救出你说的那个人？”
“……”
被发现了。
未阮干干一笑，而后诚实点头：“如果我是被兴安基地掳走的，那我哥们八成也在那儿。”
“你就这么肯定？”
“我肯定。”
金属手臂男人提问：“为什么？”
未阮：难道我要说我死之前我哥们还拉着我的手，一幅同生共死的架势，害得我很担心，生怕他也跟着感染真的跟我一起共赴黄泉？
那多害臊啊，不行。
“这个不方便透露，反正就是肯定。”
金属手臂男人沉默，似乎在斟酌未阮的话，片刻后有了决定：“他叫什么名字？”
未阮顿觉有戏，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却故作矜持：“嘿，其实也是个很普通的名字，跟我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大二生，齐怵！你们有听说过他吗？”
整个问询室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医生手里的记录笔断成两半，因为激动而杂乱的脚步声踏入卡顿，就连热火朝天的争吵也骤然消音。
有人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齐怵！整齐划一的‘齐’，令人感到害怕的‘怵’！”
未阮完全沉浸在找他哥们的兴奋中，一抬头就被一双双迸发着凶光的眼狠狠刀住。
“？”
金属手臂男人，也是弘阳基地的头领，赵千呈重新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沉沉开口：“你知道他们刚刚说的那个“SSS”级危害叫什么名字吗？
未阮心说我知道个毛，但气氛越来越诡异，某个可能让他心头不确定地直跳，故而半开着玩笑试探：“不会也叫齐怵吧？”
其余人不语，只一味地眼神表示不否认。
“……”
哦豁。
大事不妙，这么牛逼的人疑似我哥们……？？
基地众人（严峻）：我们更不妙。
开文啦，这本剧感掺半，更偏感情流一点（应该），末世［震惊］流文本
暂定每天中午12点更，欢迎收藏追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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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