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麒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细道:“在晦荏派里,幕僚更倾向于后者,但又比后者拥有更多的职权,可以说是集多重身份于一身。幕僚是一种特殊的官职,几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他们行事有便宜行事之权,且任何人无权过问,可以先斩后奏。他们可自由行事,可随意进出晦荏派,而无需经过任何人同意。并且,他们还有持有各类令牌的权力,这是晦荏派里的任何人都不具备的权力。在整个晦荏派里,只有掌门或是掌门继承人才有招揽幕僚的权力。若是有人私自做出招揽之举,形同篡权,人人得而诛之。一般来讲,晦荏派里的掌门继承人要继位,都会当那么一段时间的代掌门,只不过时间有短有长。有的当了五年,有的可能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月。而这段时间,就是拿给代掌门招揽幕僚之用的。招揽的这些幕僚,更多是为了帮助掌门做事。他们只需要贯彻掌门一人的意志就好,谁也没法改变他们的想法。幕僚和掌门是一个共同体。他们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并且,幕僚还受到掌门的保护,谁也不能伤害掌门的幕僚。且相比较而言,幕僚比之于内侍与掌门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毕竟,他们手里掌握着诸多消息,掌门倚仗他们,故而比起纯粹的内侍,他们要有用得多,也更加受到掌门的亲睐。在晦荏派里,幕僚属于正式且独立的编制,成为幕僚的人都会有人对他们做下专门的记录。当然,幕僚只是一种工种的名字罢了,也就是一群出谋划策掌握各种信息的人。他们集合起来,又形成了晦荏派中一个拥有隐秘编制的团体。那个团体就叫‘青玉案’。‘青玉案’少则几人,多则数十人,办公地和居住地被称为‘青玉台’。幕僚所住的地方被称为幕府,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那里边的人比‘青玉案’多得多。当然,幕僚的编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可进可出。只不过,进去比出来要容易。想要退出的话,这多半需要请示一下‘广寒枝’的人同不同意。想要进‘青玉案’,首先要进幕府。‘青玉案’的人,都是由幕府中的人提拔起来的。‘青玉案’是最高隶属于掌门直接管辖的权力机构,他们始终贯彻掌门一人的意志,拥有很多特殊的权力。他们的最高长官,就是掌门心腹中的心腹,算得上是掌门最为信任的人。毕竟这‘青玉案’的权力颇大,确实需要一个值得信任且不会滥用权力的人管理着才行,否则的话,想要搞点事情还是很容易的。‘青玉案’的最高长官,手上有一枚权戒。那枚权戒代表了‘青玉案’至高无上的权力,见那权戒,如见掌门本人,如见掌门亲临。故而,那‘青玉案’的最高长官可谓位高权重,简直就是地位超然的存在。那枚权戒已经流传了很久了,传说是晦荏派的第一任掌门麾下的某位在瓷器烧造上相当逆天的工匠所造,那位工匠就是制造‘青尊瓷’的人。‘青尊瓷’乃晦荏派独享之物,也只有晦荏派内部的司仪下所辖的一位主事所带领的一群特殊工匠才会烧造。虽然那位逆天的工匠烧造‘青尊瓷’的手艺被传承了下来,但是从那位逆天的工匠过世之后,便再没有人可以烧造出出自他手那么完美的‘青尊瓷’了。所以,出自那位逆天工匠手中的‘青尊瓷’用品,也成了晦荏派权力的代表。如此而已。”
梦羽扬扬眉:“呵~都道物以稀为贵,原是如此,我还以为晦荏派应该崇尚的是帝王绿呢!”
郁麒叹了口气:“这不是因为那完美的‘青尊瓷’不易烧造吗?所以,这帝王绿也就成了替代品嘛~”
梦羽又点了点郁麒的心口:“那‘广寒枝’呢?”
郁麒张了张嘴:“这...”
梦羽起了一丝兴趣:“怎么?”
郁麒仿佛是在虚空中看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滞涩:“‘广寒枝’也是一个在晦荏派拥有独立正式编制,只受掌门管辖的组织。那里边可全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只为保证掌门和‘青玉案’最高长官的安全。他们应该是除了杀人以外,其他的都不会了。而且,他们也只认识掌门和‘青玉案’的人,其余的人,他们是一概不认的。”
梦羽倒是理解:“呵~有了感情的刀刃自然是迟钝的。”
追问道:“那‘广寒枝’的人,你见过吗?”
郁麒对此,也爱莫能助:“‘青玉案’是明面儿上的,倒是见过一些,但那‘广寒枝’的人却从未见过,总之他们挺神秘的。只要掌门和‘青玉案’的人遇到危险,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只要危机解除,他们又会不见,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梦羽垂了垂眼睫。
站起身来,拿过杯子,又回到罗汉床边,坐下:“你说了那么多话,也该渴了~来~喝杯水缓缓吧~”
郁麒瞧着那杯怼在唇边的水,根本不想喝,又不敢不喝:“哦~”
只能是尽量的,只抿一点点。
梦羽的脸是温柔的,但眼中的寒光却是要将郁麒给千刀万剐的:“怎么?水有点烫了?”
郁麒十分憋屈:“没有。”
但也只有一口闷了。
梦羽将那杯子放回桌上,又走回来坐下:“对了,要检验是不是完全把留毒清理干净这事儿,还是背着苏梓芩吧~否则,你俩又要吵起来~”
郁麒声音微哑:“好~我悄悄地找老霍准备就是。”
梦羽抱臂:“嗯~依你看,梓莘的情况,如何了?”
郁麒一脸崇拜:“自然是越来越轻松了。应该两天后就会醒了~哎~当时幸得主人机敏,否则依照这么重的药量,若是真的任其发展,搞不好这苏梓莘真的会变成傻子呢!”
梦羽摸着下巴,眼睛微眯,目光迷离:“这倒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只是感觉摄心术的时间实在是太长罢了~夜太长,这梦也就有可能越多啊~”
话毕,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郁麒。
目光仿若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将郁麒上下其手。
郁麒哪里遭得住沐曦那如狼似虎的目光,忽而一挺腰:“主人嗯~说的是~”
梦羽瞧着一片晶莹,还有些惋惜:“小麒,你的衣服脏了~”
郁麒真的都快哭了:“主人~~~”
梦羽笑笑:“呵~”
这神兽身上的骨头,又臭又硬。
还是要拆了之后,才美味啊~
郁麒就在痛苦的深渊挣扎。
却又不敢喊出声来。
也是极其的惨了。
梦羽原以为这‘精’修,应该比苏梓芩那小身板儿要强健些。
但当看到,郁麒竟然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还喊都喊不醒时,梦羽狠狠地撇了撇嘴——当真是个菜鸡!
想着他的火还没泄够,倒也懒得管这郁麒是不是昏死过去了。
等着一切偃旗息鼓,梦羽更衣之时,轻轻一嗅,更是对郁麒感到嫌弃。
随意抓过郁麒的衣衫,将人一裹。
直接给抱回他的房间。
却没有料到,刚好碰到紫露正欲上床。
紫露还有些惊奇:“嗯~哥?”
梦羽看了怀中的家伙儿一眼,又压低了声音:“嘘~你还没睡啊?”
紫露索性退开些距离,给梦羽让出位置来:“原本是睡着了,只是方才口渴起来喝了一杯水,才将将准备睡下,你就进来了。”
梦羽了然:“哦~正好~今晚你就睡中间,让小麒睡在最里面吧~他搞不好要睡到明天未时了~”
紫露一听梦羽这话,满脸震惊加错愕:“天~哥,你这也太残暴了吧?”
梦羽将郁麒往床榻内侧一放,又给郁麒盖上被子。
下了床,朝紫露问道:“...你现在还困吗?”
紫露隐隐感到,梦羽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怎么?”
但这个时候,都这么晚了,还剧烈运动过,还不歇下,视为不好。
梦羽的眼睛紧紧锁着紫露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紫露心领神会:“已经被吵醒了,自然是不怎么困了。”
梦羽按按紫露的肩:“走~随我出来,让小麒好好歇着吧~”
走在前面。
紫露来到木架子边:“嗯。”
抓过中衣披上。
紧跟着梦羽的脚步。
刚刚打开房门,紫露就嗅到了随风在飘的一股极为清淡的咸腥味,更加确信,这郁麒绝对是倒了血霉。
心中隐隐有些不忍。
但也明白,这阴阳合和,也是调养的一种。
见梦羽走路并无挂碍,那就是郁麒做了炉鼎。
这种方式,虽然历代医家并不推崇,但若医家又修道的话,对此倒是一种暗里支持的态度。
如此,他倒也放心了。
更何况,他这个哥哥可是个在床榻之事上十分在意的家伙儿,这么久没开荤,估计也是憋大发了。
谁让郁麒刚好撞到枪口呢?
哎~
紫露随着梦羽的脚步,来到他本应住着的房门前。
现在,咸腥味更重了些。
甚至在这种咸腥味中,间或夹杂了一丝尿骚味。
梦羽推开门的那一刹,味道被渲染到了巅峰。
紫露简直错愕:“呃...哥,我是真心觉得你太残暴了~”
梦羽将紫露拉进房间,又把门关上:“还好吧~”
紫露看着那罗汉床上的狼藉,五官都要乱飞:“还好?依我看这么惨烈的场景,你怕是把别人仅剩的一丝力气都榨干了,还要再压榨一下的人吧?”
梦羽皱皱鼻子,显然是对紫露此番评价有些不悦,还有些委屈:“呵~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但紫露真是这么觉得:“难道不是吗?”
梦羽冲着紫露肩头就是糊了一爪子:“你就不能说你哥两句好话吗?”
紫露抱臂,撇撇嘴:“我倒是想~”
这会儿,梦羽也看到了罗汉床的惨样儿,在紫露面前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把窗户稍微打开一点吧~这味道着实是...我好像是有点儿残暴了~”
紫露好生将梦羽一阵打量,只见梦羽耳廓绯红。
梦羽被紫露看的,呼吸都促了几分。
又推了推紫露的腰。
紫露见好就收,但肯定还是要吐槽吐槽的:“...难得啊~还有点悔悟之心。你给人家下了多少药啊?”
来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两寸。
梦羽声音很低:“不多,就两杯淫羊藿。”
紫露回到梦羽身边,都不知道这个槽该怎么吐了:“噗~这还不多?你是打算把别人给整死吧?”
梦羽被紫露冤枉,可是有些委屈:“没那么严重,我可是控制着药量的,并且那又不是熬制的,仅仅只是用热水冲泡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又指了指桌上的杯子:“你看嘛~残渣都在那里。”
紫露瞥了一眼,心下稍安:“...这点份量,调**倒是合适。”
还是忍不住地提醒一句:“但对这个小家伙儿,还是有点儿过了。”
与此同时,也疑惑起来:“不过,话说,这东西你是在哪儿搞到的?”
梦羽还有些得意:“之前我们用来泡澡的汤剂里面就有,我找了个借口,就把药给弄到手了。”
紫露觉得,这果然是他那个腹黑到底的哥哥:“哥,可真有你的!”
梦羽挠挠鼻子:“再说了,我明天也打算换一种汤剂了。这不是想着别浪费吗?”
紫露当然也了解梦羽那个一箭多雕的性子,将事情连起来想一遍,有了猜测:“...所以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来留人的?”
梦羽也不否认:“算是吧~”
环手抱臂:“而且,我想了想,我们想要名正言顺地搞到钱,应该从苏梓芩那里下手才对。若是直接找老霍,他不一定会给我们的。”
撞撞紫露的肩头:“这苏梓芩和小麒之间,你懂的~所以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是赢家了。”
紫露了然:“这倒是。”
梦羽按按紫露的肩:“对了,你明天晚上准备一下,我让小麒先行准备,到时我们验一验这留毒清完没有。”
紫露一怔,立刻明白过来梦羽的意思:“...嗯,我配合就是。”
梦羽伸手指了指罗汉床:“还有,明天若是有人质疑这里的事...”
紫露明白这做戏的精髓:“这是我一时兴起而已。”
梦羽一把揽住紫露的肩:“聪明~”
紫露追问道:“那除了这些,明天还有什么安排?”
梦羽想了想,倒也十分放松:“基本上就这些了,现在苏梓芩虽然心头放下了些,但他还是在担心着苏梓莘的,他是不会和我们出去的。如此一来,倒是正好了。否则,若是他跟来,也是个麻烦。”
紫露心中有了计较:“嗯~”
梦羽见事情安排好了,瞬间就觉得倦怠袭来:“走吧~回去休息了,我们明天还有事要做呢!”
紫露应下:“好!”
两人回屋,就迅速躺下了。
梦羽累了,倒是很快就睡下去了。
但现在的紫露夹在中间,还真是有些别扭。
索性背对郁麒而睡。
翌日,原本梦羽还打算去找苏梓芩要钱的,但最后却拐到了老霍那边去。
随意一个理由,钱财就到手。
这不免让梦羽心中有了些波澜。
但最终,梦羽都是按下这些波澜,带着紫露出了门。
出门之后,梦羽就真的很像是在带着他的幼弟出游。
牵着紫露的手,带紫露走。
虽说,这如同被梦羽当做了三岁小儿,也有些羞耻,但那种手与手之间传递的温度,却令紫露感到心头暖暖的,很幸福。
如此,当然也是随了梦羽去。
东市的模样,仿若拓印在梦羽脑海中一样。
四拐八拐的,来到一家药房门前。
紫露一瞧,倒是心领神会。
这会儿,他们的屋子里,还瘫着一个病号呢。
于是,并没有什么波澜地随着梦羽进了药房。
原本,他以为梦羽会直接问老板,要那种脂膏。
毕竟,郁麒的情况还是有些凄惨。
最多也就是个跟老板说,其不过新婚,性子急了些。
如此,这些人精儿似的老板,那是分分钟就能判断你这话的新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从而给出正确的药。
但紫露却是没有想到,梦羽竟然在那个药店老板面前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样,还说,他们的父亲出了远门,他作为大哥,要看好自家的弟弟。最近这段时日,四弟过于顽劣了。
梦羽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其管教过头了,需要来买点止痛的脂膏。
老板一下就心领神会。
接着问道,出血没有。
梦羽的头又低下去一些,说是,出了血。
这下,老板更明白了些。
接着,就让他们稍等。
去取了一个托盘来。
托盘中,放着五个盒子。
白色,瓷质,方形。
其中一个盒子是空的。
另外四个盒子里,一个装的似乎是水,一个装的似乎是油,还有一个装着极为细的药沫子和一个装的似乎是蜡。
只见这老板先把药粉给倒进那个空的盒子里,再把油倒了一些进去。
由于药粉十分的细腻,甚至像烟尘一样。
油一下去,再一搅,就变作了一团。
把水冲进去。
又一搅。
整个药膏混合成了似泥浆状,还是比较稀的。
最后,再撬了四个拇指大小的蜡进去,继续搅,直到彻底混合均匀,这才取了个半个巴掌大的盒子,把鲜做的,给填进去。
这个时候,老板还介绍,这是水膏。
特点就在于修复快,药效强,且亲和力好,延展性佳。
如此,在涂抹的时候,无需大力揉搓造成遭罪,只需轻轻涂在患处就行。
显然的,这个老板还是个行家。
梦羽当场也试了一下,确实是触碰肌肤便化作水,轻轻一推就开。
不粘腻,很清爽。
结账的时候,老板还提醒梦羽,东西是好,但是对于弟弟,还是应该言传身教。男孩子都是比较淘气的。等着稍微大一些了,交到‘濯苍学宫’的那些夫子手里,学会了礼仪,就会省心很多了。
忽而,那老板看向了他,将他一打量,还问他,是不是梦羽的堂兄弟。
那时,他愣了一下,还是回道,的确是,最近这段时间在兄长家里借住。
那老板又开始絮叨起来,瞧你这样也应该是个温柔的,怎么不说拉着你堂兄一些呢~如此,不是平添麻烦吗?
对于,这样的好意,他只能讪讪地笑一笑。
毕竟,这是老板的好意和纯粹他哥的瞎说八道。
他若为了这种事情去计较,那不得被气死?
只是,他心头也在暗暗地想,为什么梦羽要用这么一个理由。
其实,这件事说是痔疮犯了,所获得的药,也行。
但...
无论是按照在晦荏派中那花露的供应,还是最近这些时日吃的东西,应该没有犯痔疮的可能。
且之前跟着苏梓莘的时候,瞧那些人似乎对于床榻之事有些避讳。
可面对这些寻医捣药的,也应该不必忌讳。
就像他所预测的,梦羽完全可以说是夫妻之事。
但...
而且,瞧这个老板那么熟稔的样子,确实应该对这种事情很熟悉了。
但这个老板,又为何会很熟悉?
难道是因为买这种药的人很多吗?
可也不见那晦荏派中,对那些弟子实施梃杖什么的。
这...
难道是和那天的事情有关吗?
就在那天,梦羽让他出来转转。
他当然也遵从梦羽的意思。
那天,他确实去过一家售卖各类书房用品的店铺。
那家店铺还很大,占了双开门的铺面五家。
哪怕是站在门口,都发觉那些人络绎不绝的。
梦羽虽然是个挺懒的家伙儿,但其在书法和丹青上的造诣,也不比琴江差。且眼界又高,对于这些东西的要求也会很高。
虽然他们现在还有些囊中羞涩,但终究有一天这个情况肯定会得到缓解。到时,他也希望能够让梦羽好过些。
怀着这种心思以及本就有打探的需要,他进了铺子。
铺子里,琳琅满目的都是书房用品。
甚至来说,这个铺子还囊括甚全。
就连书桌书椅这些的,都有卖的。
铺子内,很大,对于这些卖的东西都有专门的分区,如此倒也省了他一些功夫。
这个铺子是自由选购的。
每个售卖的物品之上都有一根用细麻绳拴起来的竹片。
竹片上写着这东西的名字,尺寸,价格,还有个编码。
选定之后,去中岛柜台拿纸笔,只需要抄好这个编码,前去结算就行。
还能够送货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