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顶着一群前辈的目光说:“……要不,别说这个了?”
“正是,正是。”方能指着简零,“快说正事。”
简零:“袭击仙门者,你有什么猜测吗?”
临风摇头:“没有。”
简零:“你知道‘黄舀’这个人吗?‘舀’,是舀水的‘舀’。”
临风:“我先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直到两个月前,我和明熹去凡间追踪顾渟,顾渟对我提过这个名字,她言语之间,对此人有很强的恨意,似是顾渟出逃、先门主遇害,都和此人有关。”
简零:“说说你的猜测?”
临风一顿,仰头看向明熹。
明熹的手本来就放在她的椅背上,收到临风的眼神后,她往前挪了一点,手指在她肩上搭了一下,是一个回护的动作:“师姨,她只方便说事实,至于猜测什么的,她这身份不好开口啊。”
简零颔首:“你只说你知道的。”
临风说:“仙门严禁神女修习法术,一经发现,必然处死。据顾渟说,她早年因为不忿,偷学了一点法术傍身。我不太清楚后来发生了何事,但黄舀应是以此威胁,协助顾渟逃出仙门。此事发生后,因何之惕当时陷于瓶颈,所以当时只有先门主王淂和……和我母亲两人追了上去,但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最后门里找到她们的时候,两人均已殒命,据二人身上的法术残余,可知对方为土修。”
“黄舀是坤门的一个叛徒,”方能道,“多少年前,我和谈阳一起收拾的,一个不慎,让他跑了。”
临风:“他所修是否为土术?”
方能点头。
临风:“但听顾渟言语间的意思,当时和我母亲她们交手的,似乎不止这位黄舀。”
“那也是有可能的,”简零说,“黄舀当时叛乱,就是集结了好一群人,他去劫顾渟,想必也不是孤身一人。”
临风没有反对。
趁着其他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临风又微微仰头,视线和明熹对上。
明熹眨了下眼,示意一会再说,手轻轻托起她的后脑勺,让她正了回去。
“四门对此都已经讨论了很多,也有了好多猜测,”简零说,“但仙门不出现,这事就讨论不出结果。”
郭寿:“问题是,仙门已经藏了两个月了,他们带着那块‘北海’,整个迁移,至今了无音讯,如今都有人猜测仙门是不是根本没转走,而是全军覆没。”
临风的身影僵了一下。
明熹又悄悄搭了一下她的肩,对郭寿说:“不太可能,仙门一定是成功转走了。我当时用瞬移符上去的时候,隐约听到那群袭击者有些气急败坏,像是没达成目的。”
简零点头:“‘北海’是他们先辈留下的重器,我也觉得不至于。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仙门,我们,坤门、剑门、易门,还有那伙未达成目的的袭击者。仙门不肯露面,大概是不信任其他四门,因为仙境东侧那片交战的地方,五行法术的痕迹都有,看上去,袭击者的组成十分杂乱。”
谷瑞叹了声:“想来都知道,仙门受伤人起码占了大半,他们这么藏着,哪儿来的药材和足够的医修?就这么挨了两个月,还能继续挨下去不成?”
“找仙门是肯定的,否则情形一日不明,五门就多一分不安定。”简零看向临风,“所以今日请神女来,也是想请教,是否有什么可以联系上仙门的办法?”
临风想了想:“从前我往来俗世与仙境,靠得都是提前做好的瞬移符,但仙境的那处‘北海’,我也没有去过,自然就无从做起。”
简零:“‘北海’既为应急、救命的法阵,就算有瞬移符,恐怕也不能至。那其他方法呢?你是如今唯一在外活动的仙门人,又相对接近核心,如果你没有办法,其他人更不会有了。”
临风沉默良久,说:“我不确定。”
简零:“那就是有?”
“有没有,我也不确定。”临风说,“但我愿意出去找——只要明熹能陪同。”
明熹当然能陪同。
于是,事情就这么商量定了。
……
明熹扶着临风跨过门槛,走出了方能的院子。
“还能走吗?”明熹问,“累不累?”
临风:“能走,不累。”
“那要不要在外面待一阵再回去?”明熹说,“反正难得出门了,后山也没什么旁人。”
临风点头。
这是仙门出事以来,两人第一次把仙门的事拿到明面上谈。
先前明熹顾及她精神不好,以及私心不想提这些糟心事,所以私下里,她们几乎没太说起这些“正事”。
现在,那些事就如同一切不得不面对的世事一样,再是拖延,也一定会有必须解决的时候。
直到走出一里左右,明熹才再度开口:“是你自己想去吗,找仙门?”
临风:“不然呢?”
“我知道你听出来了,师姨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去,”明熹说,“但如果你不想去,我也有办法。”
“是我自己想找仙门的,”临风说,“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明熹:“……和咱俩上次出门不一样,这次出门,会凶险万倍。还是一样,会连巫门里也瞒住,我们偷偷走。除此之外,师母说会派人暗中跟着我们,你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什么时候了,还要在意那些?按现在的形势,跟着的人是真的在‘保护’我。”临风说,“而且我的条件是,只要你和我一起走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明熹:“你真的有办法能找到仙门吗?”
不同于方才的闪烁其词,此时两人私下交谈,临风直白地说:“如果仙门的‘圣玉’没丢,我可以试着感应它的位置——它现在应该和仙门藏在一起。”
明熹诧异道:“不是说神力之间不可感应吗?”
“可以,”临风说,“之前找顾渟的时候才发现的。这个方法,虽然是大海捞针,但好歹有个方向。除此之外,我本人也算是一个诱饵,如果仙门有暗中派人来外界探查,一旦发现我还活着,就一定会被我引出来。”
临风说得云淡风轻,但明熹却听得心里一紧。
她还没忘记当时顾渟把仙门“引来”后的惨状。
“一定得多派人跟着。”明熹郑重道,“我会再和师母确认,毕竟我们要防的,不止那伙袭击者。”
……还有仙门的人。
山路有一段不好走,明熹伸手扶住临风的手腕。
“我好像就是在这一段路摔的,”临风突然说,“上一次。”
“……”
明熹很想忍,但是没忍住:“谁让你半夜非得乱跑?”
临风四下张望:“说不定,还能找到我上次磕的血迹的呢?”
明熹捏了一下她的手,提醒她回神看路:“别看了,早被雨刷掉了……再说,两个月前我看了很多,看着很不受……不想再看了。”
临风反应了一阵,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不明地看向明熹。
这一看,临风就一脚踏进坑里,踩空了一下。
明熹忙把她扶住:“看路!”
临风:“那张瞬移符……你当时来救我时用的那张瞬移符,是我给你的那张?簪子里的那张?”
明熹“嗯”了一声,说:“对了,你之前不是说,那是一张瞬移到神女殿的符吗?怎么我过去的时候,脚底是一片树林?”
“那是瞬移到我身边的符,”临风理所当然道,“当时我在神女殿禁足,到神女殿和到我身边,有什么差别吗?”
“万一你某天被叫出去站在雅会高台上呢?那我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地出现,不就出事了吗?”明熹叹了一声,“不过还好……还好是瞬移到你身边的。不然我都不敢想,差一点就……”
明熹一只手还握着临风的手腕。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了半截的话就断在那里,没了后文。
临风反手捏了一下她的手背:“我怎么感觉,你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一个?”
明熹无奈地说:“只要你别再突然出事,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临风这下不说话了。
她就算再怎么迟钝,再怎么反复告诉自己别自作多情,在这句指向明显的话面前,也尝出了一点别样的意味。
人烦恼害怕之事无数,忧心焦虑之事更是分了千万种,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究竟占了什么样的份量,才会以一己之身,左右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这世上,有的人随口就能编排出不带重样的甜言蜜语,对着素未谋面的人也能看心情分发两句“爱”与“思念”,他们说出口的东西没什么价值,更不能当真。
临风自认有时就是如此——
如果刚才那句话是她说的,那多半就是假的,或者单纯拿出来气人的。
但明熹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除非是阴阳怪气,否则她说出口的,多半是出自真心;甚至据临风的衡量,如若她说出口的只有一分,那么心里想的,多半就有三分。
临风被自己的一通联想镇住了,一路无话,只是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偷看明熹。
就这么分心着,又走了一阵,临风才突然发现了什么。
她问:“……你把我带哪儿来了?”
“啊,”明熹说,“带你来东院吃饭。”
临风:“……”
“来都来了,”明熹说,“天气越来越冷,带回去多半凉了,不如直接来吃。”
临风疑惑道:“为什么你们的饭堂和猪圈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因为东院是很多个院,是一片地方,”明熹说,“不要再提到东院就想到猪圈了!”
时值饭点,饭堂附近来来往往都是人。
明熹一只手虚虚护在临风身后:“有闻到窝头味道吗?想吐吗?”
“什么?”临风脸上空白了一秒,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哦。”
明熹:“……”
这家伙根本就是忘了吧?
临风:“没闻到,没事,不难受。”
明熹:“那要来一个窝……”
“——但不想吃。”临风说。
明熹:“……”
好在,明熹本来替巫门饭食做好了被临风冷嘲热讽的准备,结果临风直到拿到饭、在长桌旁坐下,也没有一句恶语伤“食”。
临风用挑拣的目光扫完了所有吃食,最终一声不吭地拿了巴掌大的一小碗豆酱面。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吵闹的饭堂内,临风终于忍不住问。
明熹夹着菜丸子的筷子顿在了半空:“……”
“新奇吧。”明熹状若无事道,“毕竟消息传出去后,大家都知道仙门神女在巫门了,没见过所以多看两眼。”
临风怀疑道:“是这样吗?”
“不然呢,”明熹打了个哈哈,“巫门太爱看热闹了,哎,拿她们没办法。”
临风:“那为什么我听到别人蛐蛐,好像在说什么……‘道侣’?”
“……”
明熹咬了一半的菜丸子顿时一个漂亮的滑滚,跳回了碗中,溅起一朵不对称的汤汁水花。
她不动声色地抹掉自己手背上的一滴汤汁,犹豫了片刻,把筷子规规矩矩地放在了碗边。
临风没有察觉,她正用筷子尖,不知从何下手一般,搅着面条上的辣椒豆酱。
明熹悄悄地清了清嗓,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其实……”
临风:为什么大家都在说什么“道侣”?[捂脸偷看]
[鸽子]:好难猜啊[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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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