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呼出一口气。
今岁轮到巫门当值,抓到犯法之人,自然该拿去巫门,这并不难猜。
猜出这个,并不意味着这人猜到了她的门派出身。
明熹冷静下来,一转头,瞥见那个自称仙门神女的家伙睡得又香又熟。
再一低头看看自己——
她坐在旁边杵着,活像是个给神女做苦力的护卫。
别说。
至少从这点看起来,这家伙倒真有神女那种坦然接受别人侍奉的自觉。
“嘶……”
明熹眯着眼,借着火光,端详着这个人。
若她说的是真的……
其实,明熹倒没有特别担心半路被仙门拦住。
毕竟这混账说得对,若她真是传说中的神女,那么无论是否把她带回巫门受审,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是仙门神女,仙门必然不会听任自家的“神女”因为这点“小事”受罚。
所以即便成功把她带回巫门,什么受审、定罪,无非只是走个无关紧要的流程。
不过,如果有可能,明熹还是想把这个流程走了。
虽不能惩治这混账,但也好叫仙门知道:
你家宝贝神女在凡间大肆作乱,可见仙门失德,监管不力。从前瞒着也就罢了,但现在你们这点子“家丑”已经被大家知道了——你们不管不行,必须予以重视!
明熹叹了口气。
有这警告,总比没有的好。
所以的确是该费心,掩藏一下她们一行的踪迹。
只是……
明熹摸了摸下巴,看着临风黑一块破一片的白衣,散乱的头发,以及沾泥的脸,觉得有点心虚。
对方好歹是个神女,若叫仙门人看到自家“神”被人捆得像个要饭的,岂不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好在心虚只有一点,没有很多。
明熹指着临风,咬牙切齿道:
“该!”
利用法术到处作乱,不知害得多少人从家贫到暴富又到上街讨饭,没打她八十大板都是便宜她了,还指望给她收拾得干净体面?
第二天一早。
明熹顶着两个黑眼圈,对着睡眼惺忪的临风说:
“原本我看在你是神女的份上,还想,要不找个体面点的客栈落脚,再给你来二两肉吃,但我看你在破庙地上滚着灰睡得挺香的,想必是没这个必要了。”
明熹抛给临风半个掰剩下的干饼:
“吃了就出发,连走两日,后日晚上再继续找个破庙落脚。”
临风:“……”
临风把脸畔垂落的碎发吹开,由于大半身被捆着,打了半个滚,才艰难地站了起来,把那半个饼往明熹那边抬了一下:
“多可怜啊,半个饼都得省着吃。神女爱世人,就不跟你抢饼了,吃吧,好好吃,多吃点。”
明熹没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唉。”临风微微抬头看天,“我不忍让你痛失半个饼,才好意还你。我本无意糟践粮食,不过既然你不屑要,就扔了吧。”
说罢,她虽手臂动不了,但手腕一甩,就把饼抛了出去。
饼旋转着,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眼看就要掉进庙旁的荆棘丛里——
“喂!”明熹飞身而上,好险在荆棘丛上方把饼接住,捧在手里拍了拍灰,“你做什么!不吃就不吃,扔了是闲得发慌吗!”
临风施施然踏出庙门槛,目不斜视:
“我没问你么?是你自己不接的。”
明熹:“我不接,是不缺这半个饼,叫你自己留着,让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这种东西,”临风歪头,“仙门拿去喂灵兽,灵兽都不肯吃的。”
在她睡醒之前,刚就着凉水吃掉另外一半的明熹:“……”
“所以,你收着吧。法界之人本就不必天天饮食,我犯不着吃你这东西。”临风往前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对了——你刚刚……”
明熹直觉她没憋好屁,嘴却比脑子快地接话:“什么?”
“你刚刚飞过去接饼……还接得挺准的?”
临风嫣然一笑,说完,若无其事地转头继续往前走。
“……”
明熹听出她的话中之话,心里默念“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拽上临风,转头就走:“快点走,赶路!”
临风被她揪着,几乎有些踉跄地往前走。
就这么走了近一里,她终于忍不住问:
“为什么不用法术?”
明熹板着脸:“我不喜欢在俗世用法术。”
“你真奇怪。”临风说,“为什么不用法术?”
明熹猛地停下,和临风四目相对。
后者满脸不知所以,面露无辜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谁跟你姐俩好?
是对自己刚才的嘲讽选择性遗忘了吗?还想若无其事地跟她聊天?
“不用就是不用,因为不喜欢。以及别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明熹继续往前走,“少说点话,赶路!”
临风:“不用也罢。那为什么不买匹驴子?你连着半月追查我的踪迹,难不成,也是这么用双脚走的吗?”
“没钱。”明熹说,“再说,我走路怎么了?修法之人有的是体力,走走更利于四肢有力、身体康健。”
临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了下嘴角,颇大声地叹了口气:
“多可怜。神女爱世人,广赐众生福泽。眼下你辛苦带我赶路,我非忘恩负义之人,又岂能漏了你?你把我解开,我给你化些银子,你且去买马,买驴,便再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首先,本人不觉得辛苦。”明熹说,“其次,你休想拿金银来腐朽我的意志!我劝你早早歇了这个心思,本人若是爱财,现在也不会贫成这样。”
“怎么会,你多心了。”临风语气温柔,“我没想那么复杂。只是我自己体力不支,想买匹坐骑罢了。”
“哦,那没事了。”明熹说,“你忍着吧,我这儿没那个条件。”
临风不吭声了。
也不知又赶了几里路,明熹手里突然一重,转头一看,临风膝盖一软险些跌坐下去。
“你走得太快了。”临风抬头,眼里含泪道,“也不怪你走得快,实在是,你这般绑着我,我的步子迈不大,跟着,有些吃力。”
明熹皱眉,半晌没吭声,最终还是弯腰,把她腿部的绳索解开,尽数绑在了上半身。
反正缚仙索这样捆也是一样有效。
“这次我给你松了,不过没有下次。”明熹说,“别老想着哄我把缚仙索给你解开。上次是变金银买驴子,这次是走不动,下次又是什么?”
“我不知你是何意。”临风活动活动了脚踝,重新站了起来,笑了一下,“不过,仙门神女无法力,你不知道吗?”
明熹有些意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