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去,便见远处空地上,孟家军的士兵与药门弟子起了冲突。
人群中央,孟云骁麾下的先锋李将军此刻满身酒气,和沈元阔打了起来。
两边都没有亮兵器,李将军拳法大开大合,虎虎生风。沈元阔身形灵活,天生神力,招招都打在李将军最难受的关节处。
“你小子属泥鳅的!”李将军怒吼一声,却被沈元阔抓住破绽,一记过肩摔,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好!”药门弟子们顿时叫好。
李将军的两个亲兵见状,拔刀就上,想来个二打一。
洛嫣和刚要上前制止,一只手却拦住了她。
是孟云骁。
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眼中满是欣赏。
沈元阔不退反进,身子一矮,躲过劈来的刀锋,顺势欺近,双手在两人手腕上一错一夺,那两把刀瞬间到了他自己手里。他手腕一翻,用刀背在两人屁股上各拍了一下,力道不小,拍得两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眼看李将军还要爬起来再战,孟云骁终于开口:“都住手!”
方才还在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士兵看到自家将军,又见太子和郡主都站在一旁,顿时吓得酒醒,纷纷垂首噤声。李将军和沈元阔也停了手,各自退开。
孟云骁阔步走到场中,目光扫过众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将军支吾了半天,才回禀道:“末将……末将与沈侍卫不过是切磋较量一番。”
“切磋?”一名药门弟子忍不住站出来,愤愤不平道,“李将军说我们药门的人不过是些郎中,此次能剿灭荆莲教,全凭孟家军之力,沈侍卫和冯侍卫不过是运气好,却抢了头功!”
此言一出,孟云骁的脸色阴沉。他看向李将军,冷声问:“可是真的?”
李将军不敢再狡辩:“末将……末将喝多了,胡言乱语,请将军恕罪。”
孟云骁冷声道:“李廷勇无视军规,禁闭五日,杖三十,自己去领罚。”
“是,末将领罚。”李将军不敢有二话,丧气地退了下去。
处置完李将军,孟云骁的目光转向沈元阔,眼中是几分欣赏:“你武艺很好。”
沈元阔沉默不语。
孟云骁又道:“可有兴趣入我麾下?以你的身手,做个侍卫,未免屈才。”
沈元阔闻言抬起头,朝洛嫣和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对孟云骁抱拳躬身:“多谢将军赏识。只是郡主于我有再造之恩,此生必誓死追随。”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了药门弟子之中。
洛嫣和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晚饭过后,洛嫣和在院中找到了正在擦拭兵器的沈元阔。
“今日孟将军所言之事,你当真不考虑?”她轻声问道。
沈元阔摇了摇头,闷声道:“郡主是我的恩人,也是沈家的恩人。”
洛嫣和笑了笑,又问:“那你身为沈家后人,若有朝一日,沈家冤屈得以昭雪,你有什么打算?”
沈元阔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他只想着为家族平反,之后的事,他一片茫然。
“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
洛嫣和看着他,正色道:“沈家世代忠良,你应该建功立业,保卫山河,重振门楣,如此才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沈元阔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洛嫣和也不再多说,起身道:“你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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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荆莲教相关事宜查得差不多了,众人决定启程回京。
临行前,温知崇将清剿余党之事交予堇州知府,并留下一队人马协助,其他人并未耽搁,即刻启程。
与孟云骁的大军同行,一路安然无虞,众人先前被困毒渊谷的惊心动魄都涤荡得一干二净。
行了半月有余,大军抵达箐州边界,在一处驿站落脚休整。
傍晚时分,一骑快马卷着烟尘自官道尽头疾驰而来,信使翻身下马,满头大汗,紧急来报:“京城八百里加急,孟将军接令!”
驿站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孟云骁接过军令,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眉头随之紧锁。
一旁的温知崇见状,问道:“怎么了?”
“渝州与缙国边境突发冲突。皇上下令,让我即刻率部前往渝州驰援。”
洛嫣和闻言走了过来,心中莫名一跳。
南渝之战……
上一世的大战惨烈无比,大应折损了数万兵马,孟家就此沉寂,直接导致后来太子失势。
“不能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温知崇和孟云骁同时朝她看来,皆是一愣。
屏退左右,孟云骁不解地问:“为何这么说?军令如山,岂能违抗?难道……是这军令有什么问题?”
温知崇也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上前一步问道:“清晏,你怎么了?”
洛嫣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定了定神。她知道上一世的惨剧,却无法宣之于口。而且这一世许多事都已改变,时间也对不上,未必就是那场祸事。但如今孟云骁已经查实了当年旧案,又在南虺寻到温承延通敌的线索,若他狗急跳墙,也未可知,故而小心些总无大错。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措辞:“我并非质疑军令,只是时机太过凑巧。我们刚端了荆莲教,承王与伊扈王勾结的证据在手,伊扈王本人却下落不明。此时渝州边境偏偏起了争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她看向孟云骁,继续分析道:“这会不会是温承延联合伊扈王设下的圈套?他知道我们手握他的罪证,回京之后他必难逃罪责。若能在渝州设下埋伏,将孟将军和你的大军一举歼灭,他便能除去心腹大患。”
孟云骁闻言,神色愈发凝重。他本就是行事谨慎之人,洛嫣和所言,不无道理。
“郡主所言有理。但军令不可不从,只是若这背后真有凶险,或可顺水推舟,提前布防。”
他摊开地图,开始研究行军路线与渝州的地形,显然已将洛嫣和的警告听了进去。
见他开始思索对策,洛嫣和心中稍安,随即又道:“此去渝州,我与你们同去。”
“不行!”温知崇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
他好不容易才将她从虎口中救出,怎么可能再让她踏入险境。
“清晏,渝州是战场,刀剑无眼,你不能去。况且我们已上报父皇,说你安然无恙,正启程回京。你若此时改道渝州,如何向父皇交代?”
洛嫣和开口道:“就说我被荆莲教余孽再度掳走,一路被挟至渝州地界,你们不得不来救我。”
“这……”温知崇觉得这个理由漏洞百出,“在我和孟将军的护送下,你还能被荆莲教劫走?若真是如此,父皇怕是更要恼怒。”
“现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到时我自有说辞,反正把责任推到荆莲教身上便是了,你且安心。”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行军打仗,伤病在所难免。我随军而行,也能尽一份力。”
上一世的南渝之战,大军被围困之际又发瘟疫,死伤惨重,若真是旧事重演,她也能帮上忙。
温知崇依旧紧锁着眉头,只要一想到她要身处战场,他心中便满是不安。
“清晏……”
洛嫣和打断他:“我又不是第一次去战场,以前也曾随师父去军营救人。再说,我又不去前线拼杀,不会有事的。”
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想起她被困荆莲教时,依旧能冷静周旋,为自己争取生机。他知道,她从不是躲在人后寻求庇护的人。
良久,温知崇终于艰难地松了口:“好吧。”
孟云骁心中有疑,他不明白为何洛嫣和坚持同行。但温知崇同意,他也不好再反对:“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即刻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改道渝州。”
三人商议既定,各自忙碌起来。
驿站内灯火通明,原本歇下的将士们被再度集结,气氛骤然紧张。
洛嫣和取过纸笔,落笔飞快,写下一些药材,交给沈元阔:“按方抓药,城中所有药铺,有多少要多少。另外,再多备石灰、烈酒与艾草,越多越好。”
“是,郡主。”沈元阔领命办事,转身离开。
洛嫣和独自步入院中,试图让微凉的夜风抚平心绪。
她的心总是定不下来。
正出神间,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落在她肩上。洛嫣和一怔,回头便对上温知崇的眼眸。
“更深露重,怎么一个人在此吹风?”他低声问着,顺手为她拢紧衣襟,动作轻柔。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温知崇未再多言,只静静立于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夜色。
沉默良久,他缓声开口:“清晏,我总觉着你心里压着许多事,教人看不真切,也……靠不近。”
洛嫣和心口蓦地一紧,正欲解释,却听他又道:“不过没关系。”
他语声沉静,字字清晰:“无论你背负着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掌心传来的温度,炽热而有力,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不安与寒意。
那一刻,她的心忽然落到了实处。
这一程风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宽大的衣袖之下,她指尖悄悄收拢,回握住那只温热的手。夜色依旧深沉,前路依旧未卜,但身边有了这个人,仿佛再大的风雨,也都能坦然面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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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改道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