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北营,
楚王看完手中密信,冷笑一声: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太祖帝与珍贵妃的儿子。怪不得……那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儿的很。”
他将信一甩,便轻飘飘的落在桌上。
刘力:“沈家小娘子不仅没死,还站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了煜王的身份,这里面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莫不是两人……闹掰了?还是说…..有人胁迫沈家娘子?”
提及沈阴阴,楚王嘴角阴冷的笑意更深。
“能有人胁迫她?那还真是有本事呢。既然封了县主,那本王回宫后一定要去好好探望!”
刘力小心翼翼道:“叛军退了,安王却绝口不提回城之事,城门也紧闭不开。殿下,咱们要怎么才能回去?”
眼下,这是楚王最头疼的事情,叛军前几日毫无预兆的退军离去,按理说此番得胜,理应受朝廷嘉奖,大开城门迎接。
可……至今城门不开,问及安王,他也说朝廷迟迟没有回信,瞧这样子,大有耗下去的意思……
楚王阴测测的笑,眉目间流露出狠戾:
“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怕我进了城,直入太极殿,所以这才让安王带着南衙卫在城外耗着我,说不定,哪一日便会有人朝我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呢!”
刘力眯了眯眼,做出一个手横在脖子上的动作:
“殿下,您说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楚王眯了眯眼,忽而看向左侧:“你怎么说?”
他目光所及,只见韩惟仁坐在左下首的位置,失神望着一处,显然没有听到楚王的问话。
刘力几步迈过去他眼前挥了挥手:
“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想什么呢?”
韩惟仁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对上楚王怀疑的目光,干巴巴的想挤出来一个笑,却牵强的很。
“只是….只是没想到……”
楚王勾起嘴角,皆是嘲讽,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没想到他的身份居然是如此。呵…谁又能想到呢?怕是父皇也想不到,他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子侄,居然是他的兄弟!真是可笑至极!”
韩惟仁脑中杂乱得很,他敷衍的应和了几句,便再也呆不下去,满心只想着快快去找‘阿牛’问清楚。
刘力看着他仓皇急促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纳闷:
“韩兄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楚王对于韩惟仁是一百个放心:
“他以前与姜凝曜交好,怕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一会儿本王备好酒,你叫他过来,好好开解。”
……
“瞧见阿牛了吗?他去哪儿了?”
韩惟仁问了一圈,都无人知晓‘阿牛’去了哪儿,只有一个小兵说,最后一次瞧见‘阿牛’是黎明时分在军营门口。
他晃悠了一大圈,没找到人,心里越发急促慌乱起来。
“混蛋,到底跑去哪儿了!”韩惟仁一圈打在树干上,又气又急。
直到今日之前,他对姜凝曜的身份一无所知,谁能想到他竟是太祖和珍贵妃的儿子。
如此一来,他回想起当日为何姜凝曜离开酆都城不惜决裂也要与他们撇清关系,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韩惟仁死咬着下唇,恨不得立马把人找出来揍一顿,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韩家郎君。”
转过头去看,韩惟仁一愣,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恭敬行礼:
“安王殿下。”
“怎么了?瞧着你很是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安王迈着步子走近。
韩惟仁摆摆手,心里却已经警惕起来:
“没什么,跟在我身边的守卫一天没见人影,不知跑哪儿去野了,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责罚,倒是安王殿下怎么来神武军营中了?”
楚王的神武军,安王带领的南衙卫虽联手对付叛军,但两军营地不设一处,叛军撤走后,形势突变,更是互相多有提防。
如今安王来到神武军,倒是反常得很。
安王笑笑,叹出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心有困惑,出来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他向着河畔走过去,前两日的大雨将土地浸透,至今还是深褐色。
“说起来,是你献出的阵法有效,才能让叛军退军,你是功臣,不仅于楚王,更是朝廷,天下百姓的功臣。”
韩惟仁闻言干笑一声,这阵法本就是姜凝曜想出来的,他不过是白领了功劳。
安王随意的蹲在地上,捡起几个石子往水中扔去:
“我不懂排兵布阵,这些日子看了不少兵书,也学到了不少。你的阵法虽好,但想要重创叛军,却是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一直在想,叛军为何会退军 ?”
傍晚余晖只剩一线挂在天边,河面水波涟漪荡漾,镀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光。
安王的背影并不宽厚,只静矗河畔,风拂过他迷茫又和善的脸庞。
“怿安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很是不可思议。叛军撤走,煜王身份,我总觉得这两件事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这背后似乎有一只大手,操控着一切。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一切就太可怕了。”
韩惟仁盯着他暗色的背影,眼中尽是惊奇,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安王。
“旁人只沉溺于我方大胜的欣喜之中,却无人能如王爷这般,深思背后缘由。”
安王笑了笑,笑容无奈:
“可那又如何?我并无实证,又人微言轻,一切是猜想罢了。煜王的事情不论是真是假,这时候将祸星的罪名强加到他身上,除非是泥人儿,不然也要有三分的火气……”
韩惟仁眉头紧皱,他的担忧与安王一样。
祸星的名头戴着煜王头上 若是反,便是坐实了祸星之灾。若是不反……难道要要乖乖束手就擒?
“王爷,似乎对于煜王是祸星的说法,并不相信。”
安王半转过身,侧脸在傍晚余晖下立挺的有些冷漠,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
“别忘了,这条腿断掉之前,我也是个八字不祥,克亲凶败的命格。”
韩惟仁额首,这才想起,安王为救安康帝之前并不受宠,甚至无视一般的存在。
“那些所谓的生辰命格,祸吉凶煞,当真为老天爷注定,不能为人力所变,那么活着的意义又在何处?”
“庶子寒门又何苦日夜苦读,参加科举?商甲贩夫又为何行便四方买卖?人如果注定要死,又何必活这一遭?”
安王的语气难得有了起伏,可见他对此是真真切切的不喜。
韩惟仁盯着他,又一次感觉到安王的不同,又或许不是不同,而是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不起眼的亲王。
比起庆王的假意贤德,楚王的冲动恣意,安王倒是可靠的很。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刘力的唤声。
“韩兄,你在那儿与谁说话?殿下要我唤你一齐喝酒呢。”
刘力走进两步,才瞧见蹲在地上的人是安王。他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行了个礼。
安王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
“既然韩郎君与三弟有约,那我就先走一步。”
虽然安王与楚王不睦,各自防备,但好歹安王的身份在这儿,刘力不敢拿乔,语气恭敬的紧。
“瞧王爷这话说的,若是王爷知道您来了又走了,定然要责罚我不懂规矩。王爷与我们一同前去,能与您喝上一杯,是我们的福气。”
安王起初推脱,后来像是架不住刘力的热情诚恳,到底是同意了。
进了营帐,楚王瞧见他也是吃惊,却又不得不做起面子情来,一顿酒喝的不上不下,倒是让人难受的紧。
酒喝了一半,韩惟仁心里担忧‘阿牛’,依然有了几分醉意,拿着酒杯怔怔出神。
微风吹拂起帐帘,一列有一列神武军巡护,一抬眼儿,他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刘力正喝的畅快,就见身侧一影奔走出营帐,再一定睛,只能透过门帘的缝隙瞧见一个背影。
连上首的楚王都察觉到了韩惟仁的异常,身子离了座椅就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安王的一把按住。
“韩家郎君不过尿遁,三弟急什么,难道还怕人跑了不成?”
楚王侧头,目光打量着望着安王,语气有些不善:
“大哥,今日你来我营中,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一直认为你不像老二那般一肚子花花肠子,今日有话,咱们兄弟两个就敞开了说。”
安王松开了手,轻笑:
“怎么?你是怕我对你下手?”
楚王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两人四目相对,都不再说话,营帐中陷入死寂。
而刘力坐在下首,早在听见二人说话开始,酒便被惊醒了大半,垂着头,不知道该不该回避,一时间进退两难。
楚王目光闪过一抹晦暗不明:
“那…..大哥会对我下手吗?就算大哥不下手,朝廷那边又会放过我吗?”
有些事他心知肚明,只不过从不愿说出来罢了,性子冲动,却不代表他是傻瓜。
徐皇后和朝廷大多数未必想让他活着回去。
安王垂眸,指尖一下一下划过酒碗的碗沿,沉默片刻,才看向楚王,郑重道:
“我不会对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