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缘由

阵列如虹,严谨罗列的将士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使之敌人如何攻破也不得成功,进退两难。

突然,排列如序的阵法似如一条入水游走的鱼,眨眼间变换了阵型,以守转攻,打的敌军措手不及,两军交缠在一起,打的不分上下,焦灼难分。

侯明站在眺望台上,目光幽幽,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阵法倒是有点意思。你怎么看?”

洛维明站在他身后,眉头皱起:

“是有点意思,可…….这样下去,他们并不能凭借此阵法扭转局面。”

眺望台上走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宽大道袍,头发花白发灰,脸颊干瘦的不成样子,像是风干的枯枝。

正是从幽州城逃出来的袁劭。

“洛家儿郎说的不错。这阵法我倒是瞧着有些眼熟。”袁劭拖着跛脚上前两步,目光紧随台下的两军。

“哦?”

“当年我在王缅身边,他虽能力不足,但对兵法之道极其痴迷,尤其是太祖帝的布兵排阵,他百看不厌,几乎是日日琢磨。”

袁劭眯着眼睛,单指在虚空比划:

“当年太祖帝那一站,与此番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围城被困,毫无退路,太祖皇帝先是布阵防御,而后找准时机进攻,据说那场仗,是太祖皇帝随机应变,临场布阵。”

听他这般说着,侯明几乎能想象出来,一个身形精装魁梧的男人站在高台之上,双手拿着旗帜,以极快的速度挥舞着,而大军与他默契十足的配合,精准无误,仿佛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若是临场布阵,怕是要与大军有极其深厚的默契,不然怕是无法实行。”

袁劭点点头:

“不错,当年太祖虽然是在剑南道起兵,但真正亲自培养出来的,却是幽州的卢龙军。”

“当年外族中突厥猖狂,契丹狡诈,奚更是两边倒,墙头草。太祖率兵亲征三年,卢龙军便是那个时候由他亲自招募调教出来的。”

侯明却不曾想袁劭居然对太祖事迹如此清晰,不由得疑惑道:

“袁道长也与王缅一样,对太祖用兵之法痴迷不已吗?”

袁劭摇摇头,冷哼一声:

“王缅哪里值得我用心,天下间值得我用心的唯有一人。”

侯明不解:“哦?”

“师傅他老人家,聪颖过人,有七窍玲珑心肠,在我心里,他就是这人间的神。可神,却有一执念。”

“年少时我拜入他老人家门下,时常见他夜半独坐书房,在竹简史书中查看关于太祖皇帝的生平所有事迹,连只言片语也不曾放过。”袁劭眯着眼睛,隔着雨幕看两军混战。

这话换了旁人,他定然是不讲的。可从幽州一路逃回来,他吃了不少的苦,甚至差点儿死在路上,幸而遇见了侯明,不然这条命此时便不在这儿喘气儿了。

兴许是为了救命之恩,袁劭在他面前说话倒是比对旁人少了两分顾及。

“师傅留意什么,我便也留意什么,故而我的天资不算高,比不得其他师兄弟,却还是得到了师傅的重用。”

侯明言归正传:

“你是说这阵法沿用了太祖皇帝当年战役?可是我怎么觉得,此阵法初时大胆精妙,但如维明所说,并不能扭转局势,反败为胜,我们想要取胜,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袁劭点点头:

“不错,此阵没有沿袭太祖布阵的精妙之处,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侯明半转头,看向洛维明:

“此阵法是否出自姜凝曜之手?”

洛维明摇摇头:

“单凭宣州的事,便可看出姜凝曜此人兵行诡道,胆大如天,又甚微知著,此阵法,不像是他想出来的。”

袁劭眯着眼,哼笑一声:

“没错,姜凝曜那小子阴险狡诈,但脑子好用的紧。这样平和又没有胜算的阵法,他怕是不会用出来。”

“他们的军队,就算是耗,也耗不起了。毕竟,酆都城门,对于高人来说,也只是一道门罢了。”

……

神武军中,

韩惟仁远远的便瞧见阿牛蹲在地上,以树枝为笔,在地上画着什么。他走近一瞧,潮湿的泥土上钩勒横竖,井然有序。

行列交叉,亦可进攻,又可防守,进退有序,似游龙入水,自如得道。

“这…这是行兵阵法?你那会儿给我的阵法可跟这个不一样!!”韩惟仁虽对排兵布阵知之不多,却也能看出来眼下这套列阵比之前的要精妙的多。

进退可行,固若金汤,又能突围强攻。

“有了此阵法,叛军算个什么?不行,我要去告诉……”

韩惟仁兴冲冲的起身想要去营帐找楚王,却被阿牛一把拉住手腕。

“别去。”

阿牛一边说着,一边顺势起身,靴子在地上胡乱一蹭,方才的阵法图便被抹去了,与雨水一同化成了一滩泥水。

韩惟仁一见便急了: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给抹了?快快快,你忘了没、趁着还记得赶紧再画一遍。”

“这个阵法不能用。”阿牛淡淡的瞥了一眼他,神色平静的尽显于冷酷。

“为什…….”韩惟仁脱口而出追问原因,却在看见阿牛淡漠平静的神色后瞬间明白了,他的脸色变得古怪,上下打量着阿牛。

沉默了一会儿,他拉着人走到一处隐秘的帐篷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故意的,对不对?明明有更精妙的阵法,你偏不交出来,反倒是给了我另一个阵法,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让叛军赢吗?”

如今的阵法,是阿牛教给韩惟仁,韩惟仁又呈给楚王的。

眼下神武军和南衙卫,被叛军逼的节节败退,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此法虽不能反败为胜,却也可使他们不再被动。

如今韩惟仁发现阿牛有更好的法子却不告诉他,自然心生不满,只微作思索便猜到了阿牛根本不想这场仗能分出输赢。

“是,我不想赢,不想这边赢,也不想那边赢。更不想,让人猜出来,我在这里。”

阿牛坦然的承认,没有半点儿的心虚。

倒是让韩惟仁一噎,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愣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语气也和缓起来。

“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如今形势危急,叛军与都城只有一门之隔,如若我们抵挡不住,他们便要直取酆都城,天下必将大乱。”

韩惟仁苦口婆心的劝解,却见阿牛突然轻笑出声,圆钝的侧脸隐约透出锋利的冷漠和讥讽。

“你…笑什么?”

“一门之隔,的确是一门之隔。对他来说,这座城门,也不过是一道门罢了。”

韩惟仁眉头拧成了结,双眼探究的盯着阿牛,此时他感觉于眼前人之间隔着一层雾,迷朦朦,叫人瞧不真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一个字也不懂。我看不透你了……殿下,我真的看不清你……”

韩惟仁的声音很轻,透着无奈和无力,他觉得眼前人易容了一张陌生的脸,人也变得陌生了,过往的熟悉感,一去不返……

阿牛拍着他的肩膀:

“眼下很多事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相信,我是有苦衷的。”

“殿下,我相信您有苦衷,可您总该明白的告诉我一句,易容潜入神武军,到底意欲何为?”

韩惟仁看着他,眸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从知道姜凝曜易容成阿牛潜入神武军中,他一句也未问过,甚至姜凝曜交代他的事情,不论是让楚王在城门上演苦肉计,还是以他的名义献上排兵布阵的法子,韩惟仁也全部照做,没有一句质疑。

眼下,他需要姜凝曜给他一个说法或者是解释。

“我在等,等一个时机。”

韩惟仁追问:“什么时机?”

阴雨下,姜凝曜顶着‘阿牛’的脸侧隐在一旁,带着几分晦暗不明的神色,却不肯再说。

“再过几日,你便会明白。”

韩惟仁皱眉,开口想要再问,却也知道他不会再说,只能作罢。

姜凝曜转身,却听身后人,用极近低迷的语气轻声问道。

“殿下,那个位置对于您来说,是令天下海晏河清,安泰兴隆的手段,还是,**权力交织的渴望?”

姜凝曜回过头,小雨中,韩惟仁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掩盖了眉眼。

他没有回答,韩惟仁也不在意,只继续道:

“若是前者,我便竭尽全力,哪怕拼上性命也要送殿下去往最高处。若是后者,我同样也会如此,但只盼殿下,能在这污浊黑暗的世间,注入一丝清白之气。”

“那你呢?你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泰,官场清白公正,才大公无私助我。还是,从龙之功,高官厚禄,韩氏一族从此平步青云,子孙荫蒙?”姜凝曜反问。

韩惟仁一愣,默了几息,才道:

“我什么也不为,只是看不惯如今的世道罢了,朝廷乌烟瘴气,奸人当道,汲汲营营钻研升官之道,却忘了圣贤书中的君子所为。”

正当他说的愤慨,便听姜凝曜轻轻开口:

“我也什么都不为,也只是跟你一样,看不惯罢了。”

看不惯龙椅上弑兄杀死地,虚伪无情的人,看不惯躲在背后阴险狡诈,道貌岸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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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阴阳客
连载中耳刀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