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暗下去一点儿,橘红色的霞光夹杂着灰紫的余晖挂在山腰上,香客们零零散散朝着山下而去。
老妪站在石阶上,目光怔怔的盯着某处,双眸浑浊,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
“阿婆,快下山咯,天马上要黑了。”
身后的几个小娘子结伴而来,臂弯中挎着竹篮,几段红麻绳隐约露出。
老妪回过头,语气中带着疑惑:“我怎么瞧着那园子里,像是有人呢?”
这问话却惹来几个小娘子的蹙眉。
“阿婆,这话可不能乱说的。那庄园可是死过人的,官府都来查过的,还请长生观的道长们贴了驱邪消祸的符纸,官大人特意叮嘱,谁也不许再踏入一步,你莫不是眼花看错了。”
几个小娘子说着,面色还带了几分忧恐,显然对那座庄园避之不及。
半山腰有座庄园,山下的几个村子都知道,只当是大户人家买了那块地方,闲暇时用来玩乐,可一直不见主人家来,庄园的仆从也极少下山。
偶尔几次碰面,也被其中一个极不好相处的老嬷嬷打消了亲近的念头,渐渐的人们也就抛之脑后了。
可谁成想,一朝生变,竟那么倒霉糟了山匪,按理来说桥断了,山匪上不了山才是。但官府查探了一番,说是那些山匪是亡命之徒,早就上了山,一直躲在山谷深处,盯上了那座庄园。
那里面的人都死了,血腥味从半山腰弥漫到山脚,直到第二日清晨都未曾散去。
不同于几个小娘子的害怕,老妪却还是纳闷,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
“是我看错了吗?难道我的眼睛又花了?”
“好了,阿婆,一定是你眼睛花了。快,我们送您回去……”
几人簇拥着老妪下了山,天边的最后一道斜阳云霞消散,初月弯弯高挂。
天气变暖,树木繁茂不息,庄园里的草木这些日子无人修剪清理,像是疯了一样的蔓延生长。
藤蔓缠绕于墙,月季花浓烈绽放,香气浓郁,一簇簇一丛丛接连不断繁衍生息的绿叶油油发黑。
青风才一踏入庄园,一股阴风便袭来,吓得他脸色苍白,悔不当初,当即转身就要逃开。
“嗯?你要去哪儿?”
马大燕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脖领子,面露威胁之色。
青风畏畏缩缩,一张稚嫩青涩的脸皱成了包子,几乎要哭出来:
“你你…你放了我吧,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为难于我……”
马大燕懒得与他废话,用眼神示意云亭,‘咔嚓’一声,旁边的矮木树被一拳打断,成了两截。
云亭收起了拳头,目光幽幽看向青风。
马大燕笑,半是揶揄半是威胁:“进了这儿,要么死,要么听话。”
青风颤颤巍巍指着她,眼眶微红,那双清亮的眼中有愤怒,却不见憎恨,最终妥协认命,耸拉着脑袋走向前方带路。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毕竟满道观里,就他这么一个老实人。”云亭低声道。
柳雨抬头看着走在前方蔫头耸肩,百般不情愿的清风,又瞥一眼得意洋洋的马大燕,道:
“就是因为他是道观里唯一的老实人,所以这些招数才对他有用,不然换了别人试试?谁会乖乖就范,听她的话呢?她呀……专门骗老实人,也专门欺负老实人!”
云亭看着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他在笑什么,只觉得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山中的夜色平日里更黑,木门上贴着的黄符被小心翼翼的揭了下来,青风扭动着锁口,缓缓将门打开。
门开的瞬间,一股山野间的凉风袭来,吹起一地的灰尘,迷了所有人的眼睛,随之而来的还有涌入鼻尖的那股淡淡血腥味。
马大燕被迷了眼睛,骂骂咧咧,好容易睁开了眼,却一时间失了声。
周遭都静悄悄的,树木繁茂,屋舍漆黑整洁,与外面并没有太大区别,连那股血腥味都因时间太久,而浅淡的不得了。
但,却无端的充斥着死气。
马大燕无端打了个冷颤,伸手捏住柳雨的袖口:“我怎么觉得这地方这么怪……”
青风更是双手环抱,吓得两股颤颤,已经开始默念清心咒祛除内心恐惧。
“不是怪,而是死了人的地方,荒废下去,无人踏足,便成了死地。生人来到死地,总会觉得不舒服。”
云亭开口淡淡地解释,昨夜他已经来过这个地方,更何况这些人里面只有他手里有过人命,对于生死之事,司空见惯。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走,那双眼睛此刻锐利如鹰,扫过墙面,门窗,廊柱,地板。
马大燕打量着他的反应,好奇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说着,还伸手去一一触摸这些地方,企图发现什么线索。
“没什么不对,这些地方有血的味道,虽然清理过,但还会有残留,可见当时杀人者的疯狂,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云亭说的平静,马大燕却飞快的撤回了手,用柳雨的衣裳用力擦拭,一脸的嫌恶害怕。
越往里走,那股子死气便越来越重,庄园的边边角角都存留着血迹,可见行凶者的狠辣。
直到走进一处院落,上面不再是黄符贴门,而是上了三重手臂粗细的铁链,将整个院门锁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进去!”马大燕一把拽住想要继续向前的青风命令着。
而青风却只是看了一眼,便连连摇头:
“这地方四方师叔和师傅都说过,绝不能进去。里面有阵法,不可乱动分毫,咱们还是快走吧。”
马大燕哪里肯依,越是不让去的地方越是有‘鬼’。
“诶哟,我的姑奶奶,就算是我想进去也进不去,三重大锁,钥匙在四方师叔和师傅手中。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搞不来!”
青风干脆也破罐子破摔,
马大燕看了一眼云亭,示意他翻墙而过,而云亭难得摇了摇头,他看着新砖砌高的墙头,上面还挂着倒刺,墙面光滑,这般作为,像是故意防备着如他这般有轻功的人一样。
没有钥匙,又没法儿翻墙,事情陷入了两难之际,马大燕不由得骂骂咧咧了起来。
她一边骂着去探锁眼儿,一边肉疼的开始解衣裳。
云亭等人连忙转过身子去,柳雨捂着眼睛,语气急躁又带着些怒气
“你这是又犯什么病?进不去咱们另想法子,你……你这样成何体统!”
马大燕啧啧两声,已经把衣裳解开了大半,肌肤裸露在外被风一吹,激起一层的鸡皮疙瘩。
“别废话了!烦死人。该死的丫头,多好运有我这样的师姐,等找出幕后黑手把你救出来,非让姜凝曜百倍千倍的赔给我!”
她脱下最后一层小衣,撕下缝着的步,里面竟藏着一个小荷包。
“行了,都转过来吧!点灯,姑奶奶要重操旧业了!”
荷包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竟是一截又一截的金丝,如银针粗细,马大燕将这些金丝一根接着一根缠起来。
“这三个锁头太繁琐,必须有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银虽软,却不如金软。只有用金丝才能制出这种钥匙,打开锁,但其中摩挲眼中,只怕这一半的金子都要白白浪费…….”
马大燕肉疼的紧,几乎快要哭出来,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将她方才穿衣未整理好的衣领抚平。
她一愣,抬起头来,入目是柳雨含笑的脸。
“等人救出来,沈娘子不会亏待你,她身边那位更不会亏待你,再不济还有我呢。”
马大燕猛的打了个寒颤,拍开柳雨的手,避之不及:“呸,还用你说,那是我师妹,她想逃也逃不掉!”
她低下头认真的捋着金线,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柳雨方才的模样,其实他长得也不赖…….
正想着,手中动作一错,又浪费了一个金丝,她忙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渐渐转成深黛,距离黎明只有半个时辰了,荷包里的金丝没了,只剩下最后一道锁。
马大燕手心冒汗,将金丝制成的钥匙捅进锁头,再听了无数次之后,手腕翻转,‘啪嗒’一声,锁开了。
这一回连青风也不由得为其叫好,马大燕扬起头得意一笑:“行了,赶快把门打开。”
云亭柳雨一起上手,随着大门被推开,一股腥臭夹杂着烧焦的味道迎面袭来。
众人凭借灰蓝天空的暗淡光线,看清了里面,不由得都傻了眼。
哪有什么屋舍廊檐,哪有什么树木花丛,完全是一片焦土,地上黑乎乎的一片粉尘散发着经久不散的腥臭。
云亭低着身子细细打量着,从一堆焦土中寻到了几块硬物:“这是人骨头。”
马大燕忍不住干呕起来,他们把人都烧了,地上黑焦的粉尘根本就是骨灰,她忍不住猜测沈阴阴是不是已经……
这个想法一冒出,浑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她抹去泪水一抬眼,却瞧见那层黑焦的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的不起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