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在海岛上度过了一个悠长美好的暑假。
施容洲通常是快到中午才起床,那时候柯蘅西已经吃过早饭了,她会用微波炉给他再热一遍饭菜,有时也会陪着他再吃一点。
椰汁是一定要喝的,基本上每天一个,喝到最后施容洲都有点怀疑自己可能濒临椰子中毒。
第一天买椰子回去时为了在柯蘅西面前展示自己的力大无穷,他坚决拒绝了小摊老板要帮他开椰子的热情提议,拿回酒店对着椰子用刀砍了半个小时,椰汁没见到一滴。
实在没有办法,他又灰溜溜回到小摊,请老板帮他打开。
柯蘅西则是爱上了烘焙,她用酒店房间里的烤箱烤出了许许多多奇形怪状,且味道独特的饼干。
或者从外表、口感看也算不上是饼干。
但施容洲还是对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他像是真的爱上了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味道,隔几天就表示想再吃一次,柯蘅西总是好脾气地答应他所有要求。
哪怕这样的无理要求提出时,是他们刚冲完浪回来,两个人都累到不行。
说到冲浪,施容洲颇有心得,他终于从连站都站不起来,过渡到勉强可以趴在上面。
这样的学习进度,任谁看了都觉得迷惑不解。
施容洲孩子气地把它归罪于柯蘅西身上,他坚定认为是柯蘅西不陪他一起练习才导致的。
他笨拙冲浪时,柯蘅西一般会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
海岛上阳光充足,若是在外面玩一天,皮肤一定会晒伤,所以早晨出门时柯蘅西都会涂防晒霜。
抹防晒霜时柯蘅西通常会问他要不要也来点。
他通常都是拒绝。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太过害羞才谢绝她的好意的。
但他也涂过一次,只有一次。
那次他们打算上午去玩潜水,下午去捡贝壳,晚上在露天餐厅吃烧烤,一整天都要在外面。
早上柯蘅西化完妆后就提议要给他抹防晒霜,那时他正在喝椰汁,听到后直接被呛到,咳了好久才缓过来。
柯蘅西一脸惊诧,对他这种强烈反应疑惑不解。
出门前柯蘅西又再次向他确认,“真的不涂防晒霜?”
她抬手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阳,“你确定吗?这才刚刚早上,就已经这么热了。”
她又恐吓他,“小心暑假结束,回去后发现浑身上下只有牙齿是白的。”
他想了想那种画面,觉得柯蘅西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男生,正挣扎犹豫时,柯蘅西蘸了一点防晒霜的手指按在了他脸上,同时再次向他确认,“那我涂了?”
他点点头。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她扑闪的睫毛,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但在黑暗中,他能想到她神色专注,仿佛在弹奏一曲乐章,而她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骨、鼻梁,以及脸颊,将这微痒的触感一直带到他心里。
他心跳加速,几近失控,涂完防晒霜之后,他落荒而逃。
天气果然炎热,天天这样晒着,施容洲真的觉得自己有些苦夏了。
但晚上吃烧烤时,他一口气吃掉了十五串柯蘅西给他烤的鸡翅,也就没那么担忧自己的胃口了。
“这么好吃吗?”柯蘅西极其怀疑地咬了一口,“有的我都烤糊了啊,你为什么还能吃下去?”
施容洲却没有办法回答。
他只能一串一串地吃下去,并且表示她烤多少,他就能吃多少。
饭后消食的运动则是去顶楼露台跳舞。
柯蘅西换了很多条裙子,黑色的、酒红色的、浅蓝色的,每条裙子换好后的第一支舞,她都是和他跳的。
但她也和别人跳。
和别人跳的时候施容洲通常都会独自一人回酒店。
第一次回去的时候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在一片沉默的黑暗中握着手机,生怕错过她的求和电话。
那夜她玩到凌晨才回来,给他带了冰镇的,不含芒果的水果捞以及海鲜粥当做夜宵。
却对她和别人跳舞,且全程不理他这件事只字不提。
他认出来外卖袋子的logo是距离他们酒店很远的一家饭店,排队都要等很久的那种。
他一边沉默地吃着海鲜粥,一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这么远的路,她是自己去的吗?
但如果她自己一个人深夜出去,难道不是很危险吗?
难道比起有人陪,他更想让她随时处于危险之中吗?
他陷入了严重的自我唾弃。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一次之后就经常发生,起初每一次施容洲都会闹别扭,譬如突然离开、沉默不语等。
但他发现这些都无济于事,因为柯蘅西根本就不在乎。
或者自始至终,在乎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但好在施容洲最擅长粉饰太平,以及自欺欺人,比起这些细枝末节的痛苦,他仍旧认为在海岛上的回忆快乐大于悲伤。
他们一起用沙子堆砌城堡。
一起在椰子树下乘凉,一边乘凉,一边害怕椰子会掉下来砸到身上。
一起在月色中于海边漫步,鞋子是一定要脱下拎在手里的,湿黏的沙子是一定要沾满小腿的。
一起在海下潜水,凝视着彼此,仿佛喧嚣褪去,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直到最后退房,上了飞机后,施容洲仍然恋恋不舍。
柯蘅西却只觉得好笑,“这么喜欢大海?”
施容洲却突然间生了气,他带上眼罩,装作突然间困了的样子,柯蘅西信以为真,也就没再打扰他。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喜欢大海?如果不是因为同行的人,大海或者戈壁,对他来说有任何区别吗?
他痛恨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更厌恶这段关系中只有自己患得患失、委曲求全的卑微处境。
但坐在他身旁的这个人,她却对他这样隐秘又矛盾的心思一无所知。
这让他感觉更加挫败。
假期结束后便迎来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年,在剩下的课程都学完之后,施容洲正式开始实习。
因为和他爸基本上断了联系,实习他也没和施严提起过,而是投简历到了别家公司。
最开始实习真的很累,大部分杂活全是推给新人干,加班到十一二点是经常的事。
和他一起同为实习生的是他们院的一个女生李雨,性格比较活泼开朗,但因为马马虎虎,工作中总是出错。
一次两次之后,负责带他们的主管也失去了耐心,几次都将李雨做的策划直接扔到地上,周围人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
还是施容洲走上前去,把散落在地上的A4纸一张一张捡起来,再重新拿曲别针别好递给李雨。
他也知道工作中这样的举动或许会起到反作用,周围人会误以为他在出风头,若是碰上个脾气暴躁的主管,或许会认为他在火上浇油。
但是他真的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看到李雨孤零零一个人,低着头站在暴怒的主管面前,唯唯诺诺,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他的脑中会一遍遍回想起他在酒吧里看到高大男人强迫柯蘅西喝酒的情形。
以及他在火锅店门口看到陌生男子轻佻地捏着柯蘅西下巴的场景。
他会加倍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认识柯蘅西,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出现在她身边。
一个月实习期结束,李雨想请他吃饭,他推脱几次都没办法拒绝,最后还是答应了。
因为快下班前又临时被塞了份活,做完后李雨怕他改变主意,急吼吼地推着他出了公司,直到坐在烧烤摊座位上时他才想起,他并没有和柯蘅西说过晚饭不回去吃了。
拿起手机刚想发微信时,对面李雨先举起了酒杯,“容洲哥,我先敬你一杯。”
她仰头喝了半杯,脸蛋红扑扑的,“感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大恩不言谢,这杯我干了。”
施容洲便连忙放下手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回她,“大家都是同学,这点小忙根本不算什么。”
不谈工作的李雨变得异常活泼,她口才非常好,在她热情的劝说下,施容洲喝了整整两瓶啤酒。
“容洲哥有女朋友吗?”
反应迟缓的施容洲先是摇摇头,然后点点头,最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是还没有追上吗?”李雨很有兴趣地问。
施容洲只是沉默地又喝了一杯酒。
“哇,真可惜。”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追容洲哥呢。”
“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她托着腮,笑着问,“容洲哥这么优秀的人竟然还没追上,那她一定是个大美女。”
这顿饭施容洲被李雨劝得喝了不少酒,找了代驾将李雨安全送回家后,他到家时已是半夜。
柯蘅西仍旧是睡在沙发上等着他。
他开门的动静惊动了柯蘅西,她揉着眼睛起身,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后,她笑着问他要不要来杯蜂蜜水。
施容洲低着头松开领口,没有说话。
柯蘅西便转身走向厨房。
“你怎么不问我今晚为什么没回来吃饭?为什么没提前跟你说?为什么会喝酒?和谁喝的?喝了多少?”
他突然抬起头,在她身后问道。
她转过身,很平静地反问他,“我为什么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