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百花争艳,春意盎然。
魏韩交界地带的卫国濮阳郊外,沃野千里,麦浪翻滚。远处的杏花林,像一片片白云,如烟似雾。马路左侧,濮水自西而来,蜿蜒东去;夕阳倒映,微光斑斓。
马蹄声从西边传来。夕阳下,一对青年男女沿着濮水策马疾驰。男子骑一匹白色骏马,英武矫健;女子跨一匹枣红马驹,飒爽明艳。骏马奔腾间,惊起杏花林间群鸟,飞空盘旋。
他俩飞身下马,向杏花林里走去。
远望杏花林,花海如潮,天地尽染。杏林绵延起伏,粉色、白色花瓣随风轻舞,如纱、似梦又像雾。春风拂过,花瓣飘扬,蜜蜂狂舞。
他俩在花林里漫步,花瓣在他们头顶飘扬,似满树粉蝶振翅欲飞,她时而用手轻触花瓣,时而用嘴轻吻;白色花瓣随风飘落,如片片白雪旋转而下,她双手捧起落花,放在鼻子前轻轻地闻。
她走到一棵大树下,亭亭玉立。她身穿深紫色交领襦裙,上下一体,裙脚边缘绣有精美的龙凤云纹,华贵而清雅;梳理在头两侧的两个垂挂式发髻上,各簪了一朵小小的杏花,纯真可爱。
她向另一棵杏花树走去。她行走时,步履轻盈,裙裾摇摆如涟漪轻泛,上身灵动飘逸,宛如林中仙子。
她站在树下,抬头凝神若思;她踮起脚尖,露出一双崭新的粉色木屐;她用纤细柔软的手指去采高处的一枝杏花,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圆润的手臂,肌肤细腻如凝脂。
她身后跟着一位高大修长的英俊青年,他身形挺拔、玉树临风;他身穿一袭韩国青年特有的深色窄袖紧身衣,袖口绣有精美的龙凤云纹;他眉目如剑,目光炯炯;他举手抬足间雄姿英发,神态优雅。
他看见她踮起脚尖,尝试着去采高处的一枝杏花;他走近她,用温柔的口吻,在她耳边说:“我帮你。”
他伸手折下那枝杏花,递给她。
她接过去,低头嗅了嗅,抬头冲他笑笑,樱唇微启:“聪哥,你真好。”
他叫程聪。
她叫刕苏。
夕阳透过花瓣映在刕苏微微泛红的笑脸上,她眉毛如画,纤细修长,如飞蛾触须般柔美;一双温婉聪慧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她眼波流转,似万千星辰坠落。她的笑,像初绽的樱花,点亮了整个杏花林。
那一刻,他觉得这满园的杏花,都不及她半分美丽,他的心已经醉了。正是:
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愿结连理枝,
白头不相离。
他们走出杏花林,向濮水岸边走去。他们沿着濮水河岸逆流而行。岸边芦苇丛生,时不时飞出几只野鸭,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后停留在河中央的水面上,然后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刕苏走在前面,弯腰捡起一块石子,侧身掷向水面。她手臂挥出时,长袖翻飞如云霞舒展,柔中带刚。石子在水面上跳跃几下,激起一圈圈涟漪。
一只水鸟从石子落水处飞起,随后,脖子伸直、身体僵硬、脑袋朝下,坠入水中。
刕苏紧张地叫道:“我打死一只鸟了。”
程聪快速走到她身边。
刕苏两眼急得发红,哭着说:“聪哥,我不是故意的。”
程聪笑着用手指向水面,就在离石子落水点不远的地方,刚才那只鸟正在浮出水面,接着,它冲着刕苏摇头晃脑,叽叽喳喳地笑着,好像在说:“跟你开玩笑的。”
刕苏破涕而笑,用她的小拳头轻轻捶打程聪的胸部,笑道:“聪哥,它真坏。”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暴雨击石。
程聪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抓住刕苏的手,不安地环视一周,试图寻找躲藏的地方;他对刕苏说:“魏兵来了,我们走。”
随即,他拉起刕苏的手回头朝杏花林跑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程聪听出大概有五六匹马朝他们方向狂飙而来。他知道,自从卫国变成魏国的附属国后,魏兵经常会在夜幕降临后发动突然袭击,掠夺村民的粮食、牲口、妇女、孩子等;但他不知道,今天的魏兵,为何来得这么早。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特别长。当他们跑进杏花林时,林外的影子依稀可见。程聪拉着刕苏在一棵树下快速蹲了下来,示意她趴到地上;程聪紧靠着她,半身趴在她身上,用衣袖轻轻地盖住她的头发,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外的马路。
第一匹马从他们的眼前一闪而过。
程聪屏住呼吸,他感觉到身体下刕苏柔软而温暖的身躯微微颤抖了几下。虽然他和刕苏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身体贴近她,程聪既紧张又兴奋。如果没有马路上的魏兵,此时的他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第二匹马又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紧接着,第三匹马狂奔而来,在它即将在他们面前跑过的时候,突然,马前蹄一个踉跄,马背上的魏兵被重重摔了下去。
马背上的魏兵摔下马后,滚进了杏花林。
他抬头看见趴在地上的程聪和刕苏,他惊慌地向同伴大喊:“快来人,有韩兵。”
紧接着,五个魏**官穿扮的男人出现在程聪和刕苏面前。
五个男人眼睛直直地看着刕苏,然后相互看了看,嘴里发出一阵邪恶的狂笑。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五十多岁的男人,目光如炬瞪着程聪喊道:“把女孩留下,留你一条小命,快滚!”他眼露凶光,眼尾纹清晰如刀刻,申字脸上写满了“邪”字。
程聪从容地站起身,扶起刕苏,让她站在自己的身后。
“这小子还不怕死。”一个武官打扮的魏官喊道。说完,他拔出腰间长剑,向程聪胸口刺去。
程聪侧身用右手抱住刕苏的腰,一个箭步快速躲到树后。
“跑得还挺快。”另一个武官打扮的魏官也从腰间拔出他的长剑,向刕苏后面冲去,挡住她俩的退路。
先前的武官高举长剑,狠狠地向躲在树后的程聪头上砍去。
程聪手上没有武器,只能躲闪。只见他右手抱起刕苏,向左侧快速漂移了几步。
他刚才用的是一招“明月清风”,双脚踩凌波微步,上身飘动如清风。
“嘿,那小子还挺能躲。”另外三个文官打扮的男人在一旁看热闹、嘲讽,不停发出邪恶的狂笑声。
突然,后到的武官飞身跃起,如灵猴攀树,似秋风扫叶,剑光如雪花般,向刕苏后背袭来。
危急之下,程聪右手将刕苏放倒在地上,先使出一招“醉卧红尘”,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刕苏,紧接着他使出“富贵浮云”,双手往上托,一股真气如浮云般从他双掌卷向对方来剑。
此时,他忽然感到背心一阵刺痛,昏了过去。
当程聪从昏迷中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白马正在用舌头舔着他后背的伤口;黄昏下,周围一片死寂。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抬头四处寻找刕苏的踪影,奢望奇迹出现。
在他万念俱灰之时,他忽然看见前方有个东西,在夕阳照耀下闪着微光;他走过去,看见一只鞋子,是一只刕苏的粉色木屐!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久久地凝视着,温柔地抚摸着,然后深情地抱在怀里;慢慢地,他抬起头,仰望苍天,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在杏花林里回荡:“阿苏,我一定为你复仇!”
一切皆是定数!冥冥之中命运之绳早已织就,并且布下了天罗地网,任谁也逃脱不了。
一匹普通的马,一个偶然的踉跄,不仅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而且还留下了轰动历史的刺杀传奇。
程聪怒气冲天,天旋地转。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杏林深处飘来一缕凄婉的歌声,似花语、似鸟鸣、似风声、又似他自己的回音:
“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
眼泪在命运的诅咒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