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天罡斩堕天

暮宗山,瑞龙石桥。

山洞内,齐予安侧卧在貂毛斗篷上睡得正香。沐天落微闭双眼盘膝端坐,灵识却在千里之外的悬镜阁内。书案上,灵狐口衔天石消失,沐天落无奈之下只好以灵识对岚先生施礼告辞。

正欲离去,却听到岚先生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与灵体,当真有趣。”沐天落一怔,灵识探向岚先生,却见他摆摆手,笑道:“去吧,在暮宗山务必要小心谨慎。”

沐天落收回灵识,缓缓睁开双眼,灵狐恰好跃入山洞,将天石吐在他的掌中,跃上肩头轻轻呜咽。他侧过头好奇地瞅着灵狐的双眸,四目相对。

齐予安察觉到动静醒来,侧首便瞧见此般景象,不由奚落道:“又来!你们这样相对凝视,不就是自己看自己吗?有必要这么深情款款吗?”

“嗷呜!”沐天落尚未反应,灵狐已如闪电一般冲到齐予安面前,一个转身用长尾狠狠扫过他的脸颊。虽是虚影,这气势倒将齐予安惊得倒在地上。灵狐踏上齐予安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睨视似是示威。齐予安呵呵笑着翻身站起,一人一狐就此厮打起来。

沐天落没有理会他们的胡闹,将天石握在掌中,心里面反复思量方才岚先生的话。

见沐天落呆坐,齐予安停下嬉闹,笑问:“你在发什么呆?”

沐天落转头看着齐予安,心念一动,反问道:“你乃圣都郡王世子,为何独自一人去往偏远的青风镇?”

齐予安听言一愣,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

沐天落悠悠言道:“青风镇并非齐王辖地,属于晏海郡,并且位处偏远,只因毗邻悬镜崖才有些人气。你去青风镇,应该不是为了拜师悬镜崖。”

齐予安没好气地说道:“有谁不想登上悬镜崖拜师?”

沐天落依然静静地瞧着齐予安,问道:“那么,你为何去青风镇?”

齐予安轻叹一声,说道:“圣都,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牢笼,虽然安逸,但是让人烦闷厌倦。我跟父亲借口去青峦峰御风堂,向堂主明先生求教,半路摆脱了随从,这才逃出圣都的。路上遇见霜断因缉捕令四处行事,只因好奇就跟着他到了青风镇。”

沐天落又问道:“那时,你为何出手救我?你怎么就相信我不是盗剑之贼呢?”

齐予安坐到沐天落身旁,笑道:“那个时候,我可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想着行侠仗义,快意江湖。救下你之后,我看你怎么都不像是个恶人。”

沐天落垂下目光,沉吟不语。

齐予安想起灵狐与折翼的悬镜崖之行,好奇地问道:“灵狐到了悬镜崖吗?”

沐天落点点头,齐予安惊奇地呼道:“你的灵体可以离开你这么远?!那么它见到岚先生了吗?”

沐天落再次点头,说道:“先生应该正在等我。”

“能够找到天石,他是不是对你极为满意?”

沐天落犹豫再三,展开左掌将天石递至齐予安面前,说道:“此枚天石,不过是一块碎片,并非完整的天石。”

齐予安一惊,“啊?碎片?什么意思?”

沐天落将关于天石乃流光容器以及九枚碎片的秘密尽数说来,齐予安取过天石仔细打量,而后抬眼说道:“不管有多少枚,我同你一道去找,你我既然能找到这块碎片,另外的八块也不在话下。”

沐天落言道:“你可知其间凶险?你本可在圣都世袭郡王爵位,安享平安富贵。再者,齐王能放任你在世间流浪么?”

齐予安似是无所谓地说道:“我父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虽然名为世子,却从来都没有心思去做那个枯燥无聊的郡王。大不了,将世子的名号交给弟弟,这不就行了!”

沐天落不由摇头,轻声自言:“世间的事当真如此简单的吗?”

齐予安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说道:“世间的事本来就简单,何必弄复杂了。你若是去寻天石,我与你一道便是。且在世间潇洒走一回吧!嘿嘿……”

沐天落心有所叹,不由说道:“齐公子,你可知,我其实是……”

话未言毕,忽听远处隐约一声笛鸣,沐天落与齐予安立即噤声。灵狐悄悄潜出洞外,却见一只血燕自天际俯冲划过,盘旋数周后急速离去。

沐天落召回灵狐,对齐予安低声言道:“灵狐感知到距石桥不远处有数十人,不知他们的来历和目的。而且看这光景,那边的你我应该到祥龙石桥了。”

齐予安突然起了兴致,说道:“我们现在悄悄去祥龙石桥,等那边的我们落下天涧后,再突然现身将妖人制服,如何?”

齐予安言罢,灵狐当即跃到他的肩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沐天落忽而想起岚先生的话,心想这灵狐果真“有趣”,于是点头说道:“且小心行事吧。”

正欲走出山洞,沐天落又拉住齐予安,郑重言道:“关于天石,还请你务必保密。”

齐予安不以为意,言道:“你放心好啦!我也不想成天被人追杀,甚至大多数还都不是人。走吧!”

他二人来到官道,小心探向四周,敛气噤声回到祥龙石桥,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刚刚藏好,就看到陌青啸由冷杉林方向走来,经过祥龙石桥后,面对来路站定,静静等待。

不过一刻钟时间,另外一个沐天落与齐予安自官道行至石桥前,与陌青啸对峙不敌,双双坠下天涧。

亲眼见到自己坠落天涧的场景,恍如隔世。沐天落想到与岚先生对话,愈发认同流光乃是最终的武器。

这时,一个熟悉的气息急速奔来,只见陌青啸身中凝魂箭无法动弹,随后当黑衣女子奔至石桥悲痛欲泪时,齐予安差点叫出声来:“怎么是她?!”

沐天落见此情形,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齐予安正欲起身,沐天落急忙拉住,发现风寻飘然而至。眼见此人,齐予安心火横生。

直至明风斩及云风破赶到,正欲绑住陌青啸,却被白衣人弄了个措手不及,眨眼间就把人救走了。

沐天落与齐予安大感震惊,灵狐却似闪电一般循着那白衣人的身影追了上去。

尾随至潜龙峪北面的山壁石洞外,灵狐隐匿在藤蔓间,将师徒二人的对话悉数听去,刚要离开,却见公平先生跃出石洞,与之四目相对,公平先生不禁在心底暗呼:“沐君尘?!”

灵狐颇有兴致地盯着公平先生,数息后,跃至南面山壁的官道,回头再看一眼,却见公平先生跟随其后,与灵狐不过数丈之距。灵狐沿官道慢踱,忽而发现数百丈之外的树林间有一处平地,便闪电般地飞奔过去。及至林间站定,公平先生也一同到来,面对灵狐相距数丈。

公平先生看着灵狐的双眸,沉声问道:“你是沐君尘?”

灵狐斜睨公平先生,傲慢地摇了一下头。

公平先生细看灵狐,眼神与记忆中的沐君尘似有偏差。于是问道:“你是谁?”

灵狐冷眼瞅着公平先生的血色玉石假面,无声问道:“你又是谁?”

公平先生轻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似乎已经趟进了这道浑水。”

灵狐再次傲慢地摇头。

公平先生有些愠怒,目光微闪,数道凌厉的飞刃直指灵狐。

灵狐丝毫不为所动,眸内星辉乍现,瞬间便将飞刃吞噬,似乎还伴随着一声嘲笑。

公平先生颇为意外,紧紧地盯着这一双湛蓝孤傲的眸子,再聚气息将一座千仞高山向着灵狐倾轧过去。

灵狐依旧岿然而立,周身骤现亿万星辰闪亮,湛蓝的眼眸如同汪洋掀起巨浪,公平先生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声炸响,眼前的灵狐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声炸响竟震得公平先生气息微乱,眼见灵狐幻灭消失,脑海内激荡的星辉亦同时散去。他按下心中的惊骇,待气息平复,忽而想起陌青啸提到的银发少年,以及同样消失的银狐,不由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暗想:事情发展到现在,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沐天落借灵狐之耳,听到陌青啸与公平先生的对话,得知雷霆潮浪间听见的一声琴音,正是十八天前引来妖族的那一声。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有先生让他下崖寻夺天石。

沐天落不禁心绪微澜,若是他没有携琴下崖来到此处,是否就不会出现那一声琴音?抑或,妖族也不会兴师动众地来此找寻天石,那么……原来先生所说的宿命,竟是如此这般!

灵狐回到祥龙石桥,径直跃至齐予安的肩头,看着神色茫然的沐天落,轻摇银尾。

齐予安注意到沐天落神情古怪,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关切地看着他那一对略显迷离的双眸。

沐天落回过神,暗暗叹息,冲齐予安摇摇头,将灵识落在齐予安的脑海中,言道:“那个白衣人自称公平先生,是陌青啸的授业之师,头戴血玉面首,不知是何许人士。此刻,陌青啸在潜龙峪的一个山洞里等待凝魂锁气的箭意消散。另外,北冥的云泽及孤烟两族的一众人尚在阆丘,近日便会来到暮宗山。他们皆因十八天前涧底的琴音而来,说来或许难以置信,那琴音正是因我坠落涧底遇到大潮而引起的。”

齐予安瞪着沐天落,满脸的不可思议。

沐天落转过目光看向祥龙石桥,见桥上众人正在猜测白衣人的来意及去向,仅有黑衣女子呆呆望着涧底,满脸阴云悲容,眼中好似噙满泪水。

沐天落以灵识对尚在发愣的齐予安说道:“既然相识,你是不是应该去安慰一下她?”

沐天落言罢,灵狐用狐尾拍了拍齐予安的面颊,跃到沐天落的怀里。齐予安目光移向云风隐,暗自想道:自圣都一别,已有七八年再未相见。为何在青风镇的时候她与我避而不见呢?

“此刻,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她嘛!”听到脑海中响起沐天落的声音,齐予安点点头,提起银斧,跃出藏身之处,一面大摇大摆走向祥龙石桥,一面大声说道:“明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当真是意外啊!嘿嘿……”

众人听到此言,震惊之下齐齐看向齐予安,云风隐更是纵身一跃,落在他的面前惊呼道:“我亲眼看到你坠入天涧,不过片刻时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齐予安“嘿嘿”笑道:“小隐,多年未见,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云风隐没好气地回道:“我若是不知道你是谁,你早就死过好几遍了!”

齐予安轻“咦”一声,问道:“在青风镇,你为什么要暗袭我们?下手都没个轻重!前些天,你在暗中替我挡下妖族的毒叶,又是为何?”

云风隐有些迷惑地言道:“说什么前些天,不就是昨天吗?你是不是摔傻掉了?”

齐予安暗叫不妙,方才听到沐天落一个劲地说什么十八天前十八天后的,竟被忽悠得忘了日子。他赶紧绕过这个问题,追问道:“你先前为什么要偷袭我们?后来又为什么在暗中帮助我们?”

云风隐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齐予安身后,问道:“与你形影不离的那个银发少年呢?”

齐予安回过头却未看到沐天落,于是嬉笑言道:“我看你一副恨不得马上跳下天涧去殉情的模样,那不就来得快了一点嘛!”

云风隐的脸颊倏然染红,不由啐道:“不要以为我现在不敢揍你!”

耳听轻咳一声,齐予安连忙转过身来,面对明风斩拱手揖礼,恭敬言道:“予安拜见明先生,见过云师兄。”

云风破立即上前还礼,随后站在云风隐一旁。明风斩点点头,说道:“见你安然无恙,我等亦可放心了。为何不见与你同坠天涧的那个少年?”

见此情形,沐天落只好隐去灵狐,离开藏身之所,走上前去对众人拱手言道:“天弃见过诸位。”

明风斩的目光落在沐天落身上,初看不过平凡少年的模样。再细看之下,只见他目光醇谨明净,面容明美清朗,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气度。随即探向心脉,却是空空如也,不由竟有几分遗憾。于是他问道:“我家小徒眼见你二人坠落天涧,仅是片刻之间,你们如何脱险回到这里的?”

沐天落正斟酌言辞如何回应,却听齐予安冲着站在石桥上的风寻大喊一声:“恶贼!这次你可别想逃跑,我跟你还有账要算!”

众人皆是一愣,几乎忘了风寻这人。齐予安接着喊道:“那晚在青风镇,你溜得倒是飞快,此刻别装作跟你无关!”

明风斩扫了一眼风寻,问道:“予安,怎么回事?”

齐予安冷笑言道:“不妨让他自己说说。”

风寻坦然应对道:“为何不先说说,你二人坠落深渊却如何做到安然无恙的。”

齐予安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明风斩见这般情形,暗暗思忖:安世子这二人大约是因由某些奇遇,此地不便明言,不如先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再作详问。

明风斩还未开口,却见齐予安挥舞着银斧跳到石桥上,冲着风寻嚷道:“来吧!让我再来见识见识你的刀阵血海!”

风寻却摆手摇头,不卑不亢地说道:“齐世子,我乃飞刀门大弟子风寻,那晚误伤于你,实属无意,还请见谅。”

齐予安“呵呵”笑道:“打过之后,咱们再谈见谅不见谅!”

风寻不想节外生枝,纵身跃到明风斩的面前,拱手言道:“明先生,晏郡王接圣帝诏书,令我等务必在暮宗山剿灭妖人。如今妖族少主不知所踪,我需立即回去禀告晏将军,就此告辞了!”

话音刚落,却见晏桦与霜断以及十八名玄骠甲兵朝着祥龙石桥方向迅速接近,明风斩遥见众人,点头言道:“即是圣帝诏令,尔等身负剿妖重责,我等不便在此搅扰,就此别过。”于是风寻向着晏桦众人会合去了,明风斩回身打算带着齐予安及二个弟子由冷杉林方向下山离开。

沐天落睃了一眼齐予安,却在原地未动。齐予安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对明风斩说道:“明先生,我们为什么要走?他们剿杀妖族,我们也可以帮忙的啊!再则,我正好借此良机请明先生指点一二。”

明风斩摆手言道:“暮宗山乃是晏王辖地,而且既然是圣令,我们不便插手。”

齐予安不以为然地说道:“妖族是天下人共同的敌人,人人见而诛之。方才,我差点死在他们手下,此仇岂能不报?圣帝若是怪罪,由我去说好了,圣帝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我的。”

明风斩尚在犹豫,霜断与晏桦已经走到近前,双方点头示意后,霜断看了看沐天落与齐予安,质问道:“且问齐世子,坠落天涧后,你二人是如何脱险的?”

齐予安冷着脸斥道:“你管我如何脱险的!我既没偷又没抢,更没杀人,哪一条律法管得着本世子是怎么样逃离生天的?”

霜断被这一番话弄得脸色不太好看,更不愿轻易放过,再问:“妖族少主被人救走,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而后,你便死而复生出现在大家面前,其中必有蹊跷。你为何不敢明言?”

齐予安心思一动,冷笑道:“你的思维方式好奇特,简直不能再莫名其妙了。你怎么知道本世子是死而复生?你是巴不得我死吗?看来,你是抓不到妖人,就想拿本世子来撒气了。放走了妖族少主,是不是无法回覆圣命?牵强附会暗指本世子与妖族有什么瓜葛,是想当我做替罪羊吗?哼!就算是飞刀门的地盘又怎么样?我会怕你吗?来来来,亮出你的堕天剑!”

霜断被他激得怒气四溢,恨恨言道:“你可别后悔!”言语间,上方天空已经聚集起一团厚厚的黑云。

晏桦见此情形就要上前阻止,却被风寻拉住,“晏将军,方才我与齐世子交谈,发觉他却与青风镇时大为不同,修为境界精进的速度让人不可思议。且让师弟试他一试吧。”晏桦心想这样也好,便与风寻退到一旁。

霜断抽出堕天剑挥向天际,瞬间暴雨倾泻而下,无数雨刃剑气直指齐予安。他执剑跃至半空,身形在黑云间时隐时现,天欲倾,云将坠。

齐予安不敢怠慢,以天罡之气御斧挥舞,银光与斧刃交织,形成一道光影屏障,倾盆大雨未有分毫落在身上。浑厚的星辉在他体内流淌,源源不绝地由心脉流向七经八脉,随即抡出银斧,劈向汹涌磅礴的堕天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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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