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惊春侧身闪过一只蜕的扑击,同时手中斩骨刀一转,斩断另一只蜕伸来的手臂,大脑飞速运转。
她和织茧者的等级同为蠕虫,为何二婶却能无视她的精神污染,对她的医生身份不屑一顾?
她暗自对比居委会和小区里蜕的差异,脑中浮现出一个猜想:莫非居委会和小区里用的是两套不同的规则?
在小区里,每个家庭都是平等的,因此在她说服蜕们惩治“叛徒”、自称医生动员“体检”时,只要打着“为了和谐”的旗号,它们就愿意信服。
可居委会有明显的阶级之分,她作为新加入居委会的成员,地位处于居委会的最底层,无论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没有立规矩的资格。
要想让蜕们遵从她的医嘱,就必须提升她在居委会中的地位。
在将自己的频道从“杀死织茧者”调整为“春春升职记”后,雁惊春干脆地放弃了无谓的突围,转而冲着二婶大吼:“你说错了!”
二婶好笑地俯视着她:“你说我错了?你以为医生有什么了不起......”
雁惊春:“我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你说是八姐搞砸了我的入会转化,这句话错了!这次失败明明是你的责任!”
此言一出,二婶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它迈步抬手,硕大的身体逼近雁惊春,巨掌于她头顶压下浓黑的阴影。
雁惊春语速飞快:“你说我是靠忽悠小区居民进的居委会?没错!但我进居委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八姐!”
“我在小区里就听说了,八姐身体不好,你却还让它当副主任,给它安排了很多工作。你知不知道,病人就该退居二线好好休养啊!”
即将落到雁惊春身上的巨掌停住了,二婶缓缓直起身,打量她几眼,又斜睨向身后的八姐。
原本冷眼旁观的八姐一个激灵:坏了,冲我来的!
它急忙上前:“二婶,您别听她胡说!我根本没病!”
雁惊春捂住胸口:“八姐你不要忌疾讳医了,看到你逞强的样子,我好心痛!”
八姐的目光刀子似的刮向雁惊春:“像你这种恶意造谣的委员,按我们居委会的规矩......”
“居委会的规矩,也该更新了。”二婶慢悠悠开口,“我作为居委会主任,居委会最有权威的成员,在此颁布一条新规则:生病的委员不论有无职务,都要退出居委会进行休养。”
雁惊春暗松口气,她赌对了。八姐是居委会的副主任,又有自己的派系,二婶对它的态度多有防备,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排除异己的机会。
如今二婶要利用她的医生身份,那她在八姐被赶出居委会前就是安全的。
雁惊春面露喜色:“多谢二婶!这里不太方便,不如我先找个地方,去给八姐开个诊断?”
二婶侧开身体,让出了食堂大门:“去吧,不过你别忘了,八姐是我们居委会的副主任,可由不得你胡乱诊断。诊断结果要先给我看,没问题再由我宣读。”
雁惊春点点头,明白二婶这是不信任自己,所以要亲自确认诊断结果能否将八姐赶出居委会。
她率先出门,领着一众蜕在居委会里走动,寻找合适的房间。
居委会占地颇广,会议室、办公室等一应俱全,雁惊春却挨个挑毛病,直到走过一间资料室,才表示可以在此治疗。
这间资料室与其它房间不同,门和门框都是铁制的,且门洞对八姐而言都有些狭小。八姐本不想进去,却在二婶的命令下不得不挤进了房间。
等它进门后,雁惊春也跟了进去,握住门把:“二嫂,我现在就给八姐看诊,等下结果出来就叫你。”
说完,她关上房门。
下一瞬,一道劲风向她背后袭来,雁惊春反应极快地矮身闪躲,却还是被擦到了肩膀,一块皮肉顷刻间便被撕下,鲜血喷涌而出。
她咬紧牙关,忍住了痛呼。好在伤口和之前一样眨眼间便消失了,没影响到她的行动,让她顺利躲开了第二次袭击。
她转身面向满脸怨毒的八姐,压低声音:“八姐,你冷静点,我真的是来帮你的!”
八姐冷哼一声:“帮我?那就不要再躲了,乖乖把你这身肉给我吧!”
雁惊春在资料柜间左躲右闪,飞快地为自己辩解:“八姐,你仔细想想,如果我真要害你,直接在食堂宣告你有病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和你单独相处?”
“我其实是为了跟你联手把二婶赶出居委会,才特意找机会和你私下商量的!”
八姐动作微顿,但很快又拍来一掌:“又在说谎!二婶现在是居委会里最有威望的,你想把我赶出去,不就是为了巴结它吗?”
“我巴结它也没用呀,它只是把我当工具人,就算我帮它把你赶出去也得不到重用的。”雁惊春循循善诱,“比起锦上添花,我还是更愿意雪中送炭啊。”
八姐终于停止了攻击,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雁惊春瞅了瞅门口,小声问:“八姐,有火吗?”
*
资料室门外,八姐派的蜕个个面露惊惶,想向同伴寻求安慰却又不敢吭声,只能彼此对望。
与之相反,二婶派的蜕洋洋得意,甚至已经开始对八姐派指指点点,探讨等下要如何瓜分它们的肉了。
就在这时,资料室内的呼唤打破了紧张的氛围:“二婶,八姐的诊断结果出来了,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二婶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闻言迫不及待地撞开资料室的门往里挤去。
不料下一刻,它口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嚎叫:“啊——”
它的喊声太大,完全盖过了它身上的肉与烧热的铁门接触时发出的“滋滋”声响。
八姐站在门内,将几份资料丢进门边的火堆中,让火烧得更旺。
雁惊春则趁着二婶没反应过来,如攀岩般手脚并用地爬上它凹凸不平的肚皮。
她手心与脚底的皮肤每次接触到二婶的肉,再抬起时都会变得血肉模糊,而后又飞速复原。
她强忍疼痛,踩到二婶的胸口上,在二婶惊怒交加的眼神中举刀削下了它的唇舌。
确保二婶无法再发号施令后,雁惊春从它身上一跃而下,开始了她的表演:“二婶,你怎么了,是有哪里痛吗?告诉我吧,我是医生,一定能帮到你的!”
资料室的大门被二婶臃肿的身体堵得严严实实,门外的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二婶在惨叫一声后便恢复了安静,只有身体还在不断蠕动挣扎。
然而这道门于它而言过于窄小,灼热的门框又将它外层的肉烤焦粘住,它挣扎得越厉害只会越痛苦,很快它就连挣扎也不敢了。
资料室外的蜕们起初还在因二婶的异状而焦躁不安,现在二婶平静了下来,它们便也安静地在外等待。
一时间,资料室内外只剩下雁惊春报病名的声音:“二婶,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这都是过于肥胖导致的。根据我的诊断,你现在的病症有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糖尿病、脂肪肝、胆结石......”
听见雁惊春的诊断,资料室外的蜕们开始交头接耳:
“心是什么?”
“不知道啊,我还想问你肝和胆都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的身体里有那些玩意儿吗?”
“不知道啊,反正听医生的意思,二婶是有那些病的。”
资料室内,雁惊春已经将全部能想到的病名宣读完毕,笑眯眯地询问:“二婶,你现在的病大概就是这些了,有什么异议吗?有的话可以说出来,我尊重你的意愿。”
在她握着的刀上,赫然穿着二婶被割下的唇舌。它们此时还在不死心地蠕动,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二婶目眦欲裂地盯着她,忽然开始不顾疼痛地奋力挣扎。
外层的肉随着它的动作层层剥落,这些肉曾是它最宝贝的东西,但它如今对雁惊春的仇恨已经胜过了一切,即便瘦上几圈,它也一定要冲到雁惊春的面前,狠狠扭下她的脑袋!
雁惊春见势不妙,开始后退:“好了,既然二婶没有异议,那你的病症就确定下来了。”
二婶撕下了最外层的肉,那些肉粘在滚热的铁门上,竟起到了隔离效果,让它顺利向里挤了一大截。
“根据我们居委会不久前颁布的新规则,生病的委员不论有无职务——”
二婶背后的肉再度将它卡在了门口,它毫不犹豫地将门框外的肉全部舍弃,直直向雁惊春扑去。
“——都要退出居委会进行休养。”雁惊春冷酷地宣判,“二婶,你有病。”
刹那间,扑向她的二婶、堆在资料室门口的肥肉、刀尖上的唇舌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婶被它自己制定的规则逐出了居委会。
然而茧却没有因此破灭。
雁惊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二婶虽然体型最大、地位最高,但是并没有谢臻描述的织茧者那样的掌控力。
倘若二婶是织茧者,那居委会里就不可能存在“八姐派”,所有的蜕都该效忠二婶才对。
“织茧者能自行制定茧内的规则和逻辑”,在这个茧内,符合这个描述的只有——
和谐小区居委会。
这个茧的织茧者根本不是某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居委会本身。无论是小区的居民,还是居委会的委员,都要遵守居委会定下的规则。
即便居委会内最具权威的委员拥有制定规则的权力,但一旦这条规则被冠以居委会的名头开始实行,那么就连规则制定者也不可违背。
“二婶居然真的退出居委会了......”
资料室外的蜕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一个接一个走进资料室,将雁惊春和八姐围在中间。
“既然二婶不在了,那就该由八姐担任新的居委会主任!”八姐派的蜕高声提议。
二婶派自然不愿让老对头得势,它们的目光在屋里扫来扫去,最后竟停留在了雁惊春身上:“新来的委员是个医生,还帮二婶诊出了疾病,她来当主任更合适!”
八姐的脸上原本带着笑,听了这话表情瞬间变冷:“医生?你们是不是忘了,她还没完成转化。等她转化完就是和你们一样的委员了,不是什么医生!”
语毕,它阴沉着脸望向雁惊春,假惺惺道:“真是不好意思,刚刚忙着给二婶看病,害你没来得及完成转化,我现在就帮你补上。”
雁惊春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刚帮你解决完死对头,你立马就要背刺,这么不和谐的吗?
这个和谐小区居委会,是真该整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