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芙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难道卫渊以前认识星村凛，她的回答有问题？还是说卫渊能看出什么？
当任何回答都有风险时，耶芙惯用的方式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是以前的星村凛，人总会变的。”
卫渊笑了笑，坦言：“我见过原来的你两次，你之前的气息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你，像神职人员。如果你的气息更强烈一些，我会觉得你像……代理人。但从未有神职人员会否认自己的归属，你很奇怪。”
好厉害的家伙！
耶芙强迫自己放空，不要出现情绪波动或细微的表情，用反问代替回答，“你是神职人员吗？所以能感受到什么气息？”
她的问题似乎问到了关键处。
卫渊不像之前直言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你想回到外面去吗？”卫渊问。
耶芙有些犹豫，她当然不喜欢外面那些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但她是来收集情报的，一直待在这里没有收获。
“我会一直在这里，如果有人纠缠你和你的朋友，可以进来坐坐。”卫渊说完，打开手环，似乎在看书，不再注意她。
耶芙感受到了他的善意，这个看起来有些冷峻的军官做起事来竟然很周全。
“谢谢。”
耶芙道谢后离开了，直到聚会结束，没有再见到卫渊。
除了一开始感受到的赵姓老板对星村凛比较“包容”，也没有更多信息。
晚上9点，聚会结束，有车将她送到家门口。
她上楼后，许久未见的星村昌第一次出现在家中。
他看到女儿回来，赶忙问：“凛凛回来啦，饿不饿？爸爸给你买了食丰堂的新鲜炒菜，今天人特别多，排了很久的队，快来尝尝。”
耶芙看着眼前这个面向周正、气度从容的中年男人，心想今晚的聚会，他到底知不知情？
“嗯，我吃一点。”
见她没有耍脾气，星村昌陪她一起吃，问起她学校的生活，随手给她转了5万加索的零用钱。
饭吃到一半，星村昌的手环响了。
他走到阳台接电话，耶芙竖着耳朵，听到了隐约的争吵。
“……实验进程……老板那边怎么交待……不行……要尽快……”
一会儿，星村昌脸色阴沉地回到餐厅，他打开手环，调出一个虚拟长方形图，手一划，发送到耶芙的手环上。
“凛凛，这周日爸爸公司开放日，这票可不好抢，那天会有议员来参观，对了，就是你们年轻人特别喜欢的那个谢洛。给你两张票，和朋友一起来玩。公司还有事，爸爸先走了。”星村昌伸手要摸摸女儿的头。
星村凛会怎么做不清楚，但耶芙本能地躲开了。
星村昌以为女儿大了不像被当作小孩对待，理解地笑了，随后离开了家。
从始至终，他没提过一句关于母亲达婉的事。
这一星期里，星村昌和达婉几乎没有给她发过信息。
耶芙感叹到，有家比没有家好，但星村家将成人间的争端不加掩饰地暴露在孩子面前，这种痛苦太过尖锐。
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耶芙终于有时间联系白朗，跟他详细说了这一天发生的事。
“禾川那边你有办法吗？侵入禾川也不行，还指着它干活，最好能改一改它的记忆模块什么的……”耶芙思索道。
白朗思索片刻道：“听起来，禾川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识。如果强行修改他的记忆，容易触发它的警戒意识，反而让事情变复杂。它既然不打算举报，我建议先观望一下。还是要尽快解决星村凛的问题，回归你自己，才能彻底安全。”
通过这一个礼拜，耶芙知道有三件事困扰着星村凛。
一是学校唯家境论的不良风气，让她不能和自己的朋友保持联系。她被迫遵循一套并不完全认可、也不健康的游戏规则。
二是被迫参与权利和**的名利场。星村凛或许与桑德拉有一样的想法，又厌恶，又觉得自己与普通学生不同，如果能被那些人看中，说明自己是多么成熟优秀。
三是破碎的家庭。父母的不合和对她的漠视。
其中两个问题的根源是拧巴，被诱惑着做自己不完全认可的事。还有一个是无能为力，自己决定不了父母的态度。
高度概括之后似乎是每个青少年都会经历的阶段，应该不足以让星村凛走上绝路。
最关键的部分她还是没有发现。
“对了，‘里世界’是什么？”耶芙问。
“抱歉，还没有查到。我怀疑是某种暗网，但是能进入的我都去看了一下，没有星村凛的痕迹，还需要些时间。”
“好，不急，治安局那边还能拖一阵。”
耶芙想不出星村凛这边还有什么能做的，索性进入废土，处理一下游戏方面的事务，享受庄园的风光。
庄园周围还有淡淡的雾气，很少能看到璀璨的星空，但时常能看到月亮。
在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月亮的光芒比城市里的更耀眼。
这段时间，星村凛住在庄园里，渐渐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活，这会儿早已进入梦乡。
她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还没和耶芙的雇员们碰过面，耶芙只得单独嘱咐阿黛尔留心一下星村凛的状态。
星村凛很喜欢种植，在田地里帮忙时不怕晒不怕热，就是有点怕虫子，被咬了后会哭，但是没有因此讨厌种植，下次还会去帮忙。
郎味是个比较沉默的玩家，要是哪次被他夸奖了，星村凛会高兴半天。
听着白朗的转述，耶芙越来越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星村凛一步步走上绝路？
*
转天是周六，手环提示她明天上午有家教课。
这是个旁敲侧击了解星村凛的好机会。
门铃响起，她跑去给家教老师开门。
“星村同学，这周过得怎么样？”
门外的家教老师竟然是位熟人，她的员工祁妙！
祁妙对家里让姐姐联姻的行为不满，不再和家里联系，也不花家里的钱，自己做家教、找实习，打了好几份工。
耶芙反应迅速，没有露出过分惊讶，回答道：“挺好的。”
“上周我没来，给你留的功课做了吗？”祁妙业务熟练地问。
上周有个玩家大闹奥兹镇，祁妙加班帮忙处理来着，这事耶芙知道。
“对不起，我忘记做了。”耶芙说。
祁妙叹气：“你自己的功课要自己上心。我知道你不开心。”
祁家比星村家要雄厚很多很多倍，是“聚会”请不来的客人，但父母有钱、忙于事业、无人关心的境遇，祁妙能理解星村凛。
她自忖自己的青少年时期要比星村凛好不少，祁家很传统，她父母的感情稳定，也都尽力关心家庭，最大困扰是父亲非常严厉，吝啬表达自己慈爱的一面。
关于她的事，会在开导“星村凛”时透露一些，耶芙再结合自己的了解，能拼凑出大致情况。
“你先做我圈出来的这几道题。”祁妙给她布置道。
这些题耶芙扫一眼就知道答案，她想和祁妙多聊一些，但时机不对。她只好放慢速度做题，观察着祁妙。
老实说，她对自己这位优秀的员工了解得并不多。
她做题时，祁妙一直在用手环和别人发消息，嘴边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笑容。
祁妙自以为17岁的“星村凛”看不出来，但比她年长一些的耶芙尽收眼底。
对方应该是祁妙喜欢的人。
手环的投影就像浮在人脸前的一块小电视，凑其他视角是可以看到的，正巧星村凛书桌后面是梳妆台。
她假装蹲下捡文具，眯着眼睛看镜子，祁妙的聊天对象是——
谢、洛……谢洛！
他们怎么联系上的？！哦对了，她让谢洛加的祁妙，为了给他《废土神国》的账号。
发展够快啊他俩……耶芙惊讶地想。
祁妙最近很忙啊，谢洛也不清闲，他们哪来的时间聊天呢？
耶芙从小到大目标感非常强，偶有空闲最喜欢的是看风景，她没有太多与人交往的兴趣，也没有恋爱的自觉。
祁妙和谢洛无论从年龄、身份、经历到生活环境，都有极大差异的情况下，到底如何聊起来的？
好想直接问祁妙，等她回庄园上耶芙自己的“号”问，但如何解释自己知道他们疑似在交往呢？
“集中注意力。”祁妙看到她在走神，扫过来一眼，提醒道。
耶芙磨蹭得也差不多了，后面做题速度快了起来，一套卷子很快做完。
“星村同学，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我即将毕业，要去上班了，到这月底就不做家教了。我和你母亲沟通过了，你应该也听说了吧。”祁妙说。
“我妈没有跟我说，我现在知道了，祝您工作顺利。”
“谢谢。”祁妙回答后沉默了下来。她一个局外人，没办法再为星村凛做什么了。
“对了，这两天是我爸公司开放日，可以去参观，我多一张票，给您吧。听说谢洛议员也去呢。”耶芙佯装不知地说。
她在暗示我什么？
祁妙眼皮一跳，有一瞬间以为星村凛有什么读心特异功能。随后想起谢洛似乎很受学生欢迎，所以星村凛才特意提到吧，并不是针对她。
祁妙犹豫片刻，收下了她的好意，看着投影屏幕中的镀银风格门票，很想知道谢洛看到她时会什么反应。
作为回报，祁妙打算多指导她半个小时。
耶芙却说：“今天可不可以不拖堂，下午和朋友约了事情，我不想迟到。”
祁妙没有理由不答应，给她留了作业，说好下周检查。
等祁妙走远，耶芙伪装好自己，出发去黑市。今天第二具仿生人可以提货了。
去黑市这条路，她已经熟得像上班一样。
老板鲍勃信守承诺，第二具仿生人准时奉上，她像上次一样独自在操作间里打印面部。
这次的仿生人比她高出很多，眼睛、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耶芙没带它出黑市，直接送进庄园的医疗室，然后自己坐轻轨回星村家。
到了相对安全的环境，耶芙再次进入庄园，先给仿生人做基本检查，再在头部植入一个小小的连接器。
她想伸手拽下仿生人的帽子和口罩，又顿住手，暗笑了一下。
“白朗，你在庄园吗？现在方便来一下医疗室吗？”
“我在池塘附近，大约20分钟后到。”
“好的，我等你。”
与预计的时间差不多，机器人白朗出现在医疗室门口，他回来得比较赶，进门口做了简单清洁，圆筒形躯干背后沾着一片河边树叶。
白朗知道自己清洁做得不彻底，站在医疗室门口没有进去，想先看看耶芙有什么事。
耶芙听到机器人履带移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笑着对白朗说：“我想送你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