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溶溶一直低着头，她知道陆琛在看她。
她想出声解释些什么。
但张了张口，依旧还是类似丧尸的“呼呼呵呵”。
她的语言体系还没有完全转换回来。
于是月溶溶放弃了。
她拖着那半截残肢转身离开，一截、截地默默把怪物的尸身找齐了，堆到了一处。
最后又将怪物的上半截头颅挖开，徒手在里面翻搅了一阵，挖出了一块结石一样的小东西后，再将剩下被她翻搅得不成型了的其余脑组织，顺手丢进了尸堆里。
“要火吗？”身后传来陆琛的声音。
月溶溶攥了攥手里的小石头，不敢回身看他，只点了点头。
陆琛也不知哪里找来了一桶汽油，直接走上来浇在怪物身上，然后直接将打火机引燃，丢了上去！
火浪一下子铺展开，将浓稠的夜色都赶走。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的站的近一些，小的站得远一些，就那么默默地伫立在尸堆旁边，看着它烧干烧净......
“烧完了，回家吧。”陆琛伸手来牵月溶溶。
月溶溶躲开了。
“干嘛！”陆琛假装吼她。
月溶溶将手背到了身后，飞快地将手上的脏污在裙子上使劲蹭。
她的手不但脏，上面还有腐蚀性的粘液。
很快，裙子被她给搓烂了。
其实更准确点说，是烫烂了！
但其实，更准确一点说，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破破烂烂，血糊糊的一团。
陆琛看懂了她所有的小动作，也看懂了她所有的小心思。
他直接走过来，将那小手扯到了自己的手里。
“嘶！”陆琛不觉出声！
这腐蚀灼烧的感觉，还真特么的痛啊！
“很痛吗？”月溶溶终于说了句人话！就是声音还有点儿粗。
“还行。”装大尾巴狼谁还不会啊！
反正陆琛装得可好了！
疼他也不说疼，就硬撑着往前走！
他知道，这会儿撑的不是自己的面子，是月溶溶脆弱的小心灵。
迷宫乱七八糟，两个人拣能走的地方走，路过城门前的许愿喷水池，月溶溶顿了下。
她想把自己弄弄干净再进去。
可看看这洁白的石台，她有点儿不舍得。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心血。
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护城河看起来还不错。
“你干嘛！”陆琛拽住了正要挣脱自己的手往小护城河里蹦的月溶溶。
“我想......洗一下......”月溶溶舌头还有一点大。
“但那里面的水是凉的，而且很脏，你不知道么？”陆琛的话问得很认真。
可两个人都知道，他的话不止是这个意思。
可月溶溶犯倔的时候，就像头小牛犊，她就是低着头，也不应声。
“走，我们回去，我们可以洗得很干净。”陆琛还是硬扯着月溶溶回到了城堡。
一楼的西南角有一间陆琛改造的浴室。
陆琛原本改造的时候很省事，一个淋浴就完事，只图个功能性。
但后来月溶溶看了不满意，说是不符合公主的城堡的规格，于是就让陆琛开着车带着丧尸小弟们去家具商场搬了一整套德国牌子的高端浴室装备回来，陶瓷洁具，浴室柜，龙头，花洒还有一个带有小美人鱼的浮雕像的浴缸。
陆琛让月溶溶站在浴缸里，调试好了水温，拿着淋浴喷头帮她往腿脚上冲。
其实月溶溶身上沾到的怪物的污血和脓液并不算多，大部分也都在手脚上，冲一冲很容易干净。
但她还是很担心，这些脏东西会把她亲自选的小美人鱼浴缸给腐蚀掉，于是就有些缩手缩脚。
“别动！”陆琛冲得很认真，“这破缸如果坏了，我再去给你找十个一模一样的！”他也很明了月溶溶的心思。
月溶溶只好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还好，怪物的腐蚀性，好像针对有机生物，对待陶瓷并没有什么破坏性。
她蜷缩的脚趾终于伸开了，温水冲刷过脚面，从脚趾缝间流走，像调皮的小鱼儿......
真舒服呀，月溶溶终于有心情去仔细感受，感受自己，也感受周边的一切。
她想起了自己意识被怪物操纵的时候的感觉，那时连凉丝丝的雨滴打在身上也是木的，天地昏黑一片，她只能感受到饥饿，她只渴望鲜血与杀戮。
小脚丫很快被水冲出了原本嫩生生的模样。
还是做人好。
“手......”陆琛冲干净了脚，就示意月溶溶把小胳膊伸出来。
手的感觉比脚丫更为精细，她把水掬在手里，满了就放掉，然后重新掬起，放掉，像在玩游戏......
她体会着黏腻的污浊与干净的水的迥异触感。
陆琛也就这么陪着她玩，时间一点点流逝，和哗啦啦的水一起。
“你知道怪物外面有怪物进化得非常快，对吗......”还是陆琛先打破沉默。
“嗯，还有一些聪明的丧尸，它们也进化得非常快......”月溶溶开始把水往胳膊上淋。
“你也知道它们的进化到了一定程度，就有可能超越你，甚至反过来控制你，对吗......”
“嗯......”但说实话，月溶溶的小脑瓜，着实没想到它们的进化会快到这种程度，她本来的设想是哄好了琛琛，就重新出山的。
“所以从三儿放火那次之后，你发现了怪物和丧尸们进化的异常，然后每天傍晚出去，去猎杀这样的个体，直到被我阻止后，你不能再出去，以至于发生了今晚的事情，对吗......”陆琛为她整理了近期她所有行为的背后逻辑。
月溶溶委屈地点了点头，她的胳膊腿儿都洗干净了，只剩下脏兮兮的小脸儿，有些埋怨又有些怂地望着陆琛。
“......”陆琛拿着莲蓬头，一阵无语。
他明明白白地从她的大眼睛里读出了她所有的心理活动！
这小家伙，她竟然还委屈上了！！！
陆琛深深叹了口气，真诚地向月溶溶发问：“溶溶，你为什么没有想过要将真相告诉我呢？”
月溶溶还是睁着大眼睛，委委屈屈地望着他，脏猫儿似的。
陆琛估摸着，她该是没听懂。
于是他就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每天傍晚出去是做什么了，而要选择对我撒谎呢？丧尸的异常进化很严重的事情，它们很可能危机我们的生命安全，你觉得告诉我，我还会这样阻止你出去吗？”
上次三儿将月溶溶坑到火场的时候，陆琛不在，他不清楚月溶溶到底是怎么吃亏的，所以他惯性思维地认为三儿只是控制了一些丧尸小弟，布置了一些陷阱，从没想过这些货色可以挑战月溶溶丧尸女王的地位，毕竟她是岳博士研制出来并留在身边的“原机体”——丧尸里最高等级的存在。
而这一连串操作，也最终导致了今天这场“事故”的发生。
月溶溶眨了眨眼，“嗯......内个......”她开始言辞闪烁。
“你在担心什么......”陆琛调小的了水的力度，将她的小脸儿托起来，仔细地给她冲洗上面的脏污。
“担心你会讨厌......”月溶溶说了句实话。
“讨厌什么？”陆琛不懂。
“会讨厌......我......就像今天这样的......我......”月溶溶终于正视了陆琛的眼睛。
陆琛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样。
刻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的小姑娘却已不是印象中的样子......
她的脸颊不再是肉嘟嘟圆乎乎的，而是有了尖尖的少女的形状......
她不再是一身洁净仿佛刚才来到这个世界一般，她的衣服因为是蚕丝织物，所以也被怪物的□□灼蚀成了一条一绺的破布，她的指尖甚至有了薄茧......
她的眼神不再是那般懵懂不谙世事，却依旧有着成年人已经无法理解的纯净和热烈......
陆琛收回了目光，不再看。
他有点心虚，但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刻的心虚从何而来。
“今天的你怎么了？今天的你打败了大怪物，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公主。”陆琛扯起一边唇角，故意给出一个笑。
“不是的，我是说像这样......”月溶溶语声平静得可怕......
她伸手打掉了陆琛手中的淋雨喷头，让他完完全全注视着自己，然后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小的石头一样的东西，当着陆琛的面，低头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你在吃什么？”陆琛完全没看清，他皱起了眉！
月溶溶不答话，但面色看起来逐渐异常......
“你到底吃了什么！！！”陆琛见她马上就要不对，就赶忙想将人从浴缸里抱出来。
可还不等他行动，他就被月溶溶的变化惊得呆愣在原地！
月溶溶原本奶白的皮肤上，血管的脉络逐渐清晰......
青色的，紫色的......
它们爬向她的四肢，从细嫩的脖颈蔓延至面颊，并随着她心脏搏动的节律而隐现......
陆琛不敢动她，但又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溶溶......”
他轻轻呼唤，却不知道月溶溶还听不听得到。
月溶溶似乎又陷入了那种被控制的状态，但单看情状又完全不同。
她的神色不是木然，而是痛苦！
非常痛苦！
月溶溶两只小手攥得仅仅的，本身就大的黑眼仁儿，范围一直在往外扩张，直到整个眼白完全被吞噬的刹那，仿佛某个阶段的终结。
她呼出口气，慢慢抬起头，用纯黑的眼睛望向陆琛......
“我是说像这样......”
月溶溶轻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