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真是「神童村」?怎么一下就遇见个二傻子……哪儿来的乡巴佬?装神弄鬼的……把面具摘了!”高瘦个子撇撇嘴,朝地上啐了一口。他正苦于刚才霸气人设全面崩塌,倒被一个“阉人”抢去了风头,面前这个干瘪瘦弱、戴着个没脸面皮的乡巴佬正装上枪口,也好给他涨涨气焰。
白羡之正闭上右眼查看死线,就见死线密密麻麻,就眼前根本的瘦高傻子正大放厥词。
带不动,根本带不动。他嘴角抽了抽,心中苦涩。
正当他准备出手从阎王手里抢人时,却逢这隐秘了许久的病症又不和时宜地出现,白羡之手里的符箓顿时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眼前的死线红得发黑,越缠越多,面前无脸男人的嘴越咧越大,直到半张脸皮被掀开来,露出里面排排紧密排列的口器,缓缓滴出涎液。
其余五个书生的尖叫让他额头猛得一跳,于是便也不管自己对于“骰中空间”了解甚少,就把骰子摸出来放在自己的唇边。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天干」并没有欺骗自己——“楼百尺”中的敌人确实会被削弱。
在空间变幻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了带着吸盘的口器迎着门面拍过来。
“艹(一种部首)。”白羡之咬牙切齿,虽然长相乖巧精致,但这不妨碍他骂得字正腔圆。他等着骰中空间的降临,躲避的动作也没停下。
空间变化完全,是夜,灯火拉满了整条街道,延伸入完全看不分明的天际。
眼前是一个带着硕大瓷娃娃头套的男人,穿着长袖翩倚的戏子服,而飘带正向他的脸上扫来——戏服红色带绿,被周围夜色的灯光砌成暖色,带着浓厚的滑稽感。铺天盖地的,全是飘扬的戏服,和迎面而来瓷娃娃被放大的诡异笑容。
嘴唇被釉成鲜亮的红色,而脸色苍白青黑,带着眉间妖异的朱砂色,眼神空洞,仿佛头套下只是一个死物。
白羡之把刚才准备的“疾行符”迅速拍在自己腿上,一个猛得后退,顺手抄起在后面发愣的瘦高个子,往后粗暴得一扔。
这才堪堪躲过飞过来的飘带,他知道,这就是刚才飞过来的口器的映照,被碰到一下,也绝对不是轻纱抚面的旖旎,搞不好他就要在20岁花儿一样的年纪破相。
“哎呦!……你!”瘦高个子刚想骂两句白羡之,看着眼前的东西顿时没了言语,气焰灭了,腿也软下去了,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这……啥呀?”
白羡之顾不得手上的酸疼,眼睛在“瓷戏子”身上上下扫过,快速寻找到它的弱点。
果然不假,至少副本现实的东西会在“骰中空间”里出现对应的映射,形态也似乎更加温和。战力……希望也会相应地削减吧。想到这里,白羡之幡然大悟——先前在此处解决「耄呶」之时,他的身边没有最关键的「人猬」;「天干」也没了本体的「地支」,因此而更加容易对付——而现在,面前“瓷戏子”与“无脸男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瓷制头套。
白羡之猜测,头套就是具象化的弱点,这相当于是在提示,“无脸男人”的弱点在头部,而在此处空间内,就是打碎头套。
他嘴唇微抿,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病症带来的不适感暂时在“骰中空间”内消失,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眼前的邪祟。符箓来不及现场画了,抠门成性的他痛心疾首地抓起两张买来的爆裂符,朝着瓷娃娃扔去。
余音很大,声波震得尘土飞扬。白羡之不得不捂住了耳朵,而下一秒他就觉察到了不对——此处只有爆炸的声音,而没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天然多情的桃花眼暗了暗,果然,他就不该寄希望于地摊上的便宜货。
瓷娃娃的头套往旁边一歪,舞袖的飘带就升腾起来,铺天盖地,像是加长加粗版本的小雨梨花针。白羡之来不及做其他反应,他飞快地打开系统背包,抄起「金身半佛」金塑,钻着空子迅速往瓷娃娃头上猛砸。摆渡人强化过的身体素质让这一击威力不小,因而见效奇快,物理攻击的硬刚甚至比刚才“雷声大雨点小”的爆裂符来得靠谱可信。
当然,除了物理攻击外还有意料之内的额外效果——一丝白得几乎透明的果冻状物从瓷戏子头上牵拉剥离,金身半佛像发了一瞬的亮光,眼前的瓷戏子就倒下去了,金身半佛像落到白羡之的手中,比刚才更沉了几分——人常道灵魂有23.5g的重量,那么此刻多出来的,大概就是瓷戏子的灵魂。
「金身半佛像:S级物品,使用次数无上限,仅可同时容纳一个灵魂。」
BDR系统披着师无忌的声音在白羡之脑海中响起,播报着昨天他刚刚见过的道具词条。
等了一会儿,见瓷娃娃确实没了动静,他便一摸骰子,回到了副本世界。纠结的肉块扭曲成型,唤来了副本世界中的第一丝风沙。在「楼百尺」里消失的病症如洪水般袭来,他脚下一软,差点华丽丽地公主平地摔。
他看着眼前慌乱的三个人和另外故作镇定的两个人,额头一下一下地跳,钻进皮肤的痛楚冲溃了他理智的防线,伸手就抓住了那个最瘦弱胆小的书生的胳膊。
“啊啊啊!……师兄?不是邪祟就好……你你你你干嘛?”瘦小个子的书生吓得憋出了眼泪,自己这位传言好男风的师兄居然要挑自己下手。然而没人敢去帮他,包括刚才很威风的瘦高男人也不敢有所动作。刚刚大家都目睹了白羡之开启了那个什么奇妙的空间,又在里面解决了一个很厉害的邪物。
古代士人对于鬼神之物也向来敬之远之,而这一分凭空而来的敬意足以让白羡之成为不可冒犯的存在。
白羡之牢牢抓着他的胳膊大约一分钟,等神识清醒之后立刻放开了手。他第一次感谢自己“情难自持”的人设,社死是一时的,至少他是不用费神去解释些什么了。白羡之避开不去看瘦小个子书生泪汪汪的惊惧眼神,仿佛这样尴尬的就不是他,一脸坦然地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张祖德。
“白兄当真深藏不漏,只是不知那是何物,为何小生前十八载从未听闻此等邪物?当真真是可怕至极。”张祖德选择性避开不谈刚才白羡之饱蘸“断袖之风”的行为,努力挂住脸上的笑。白羡之看着他容色自若,眼底毫无惧色,也算有几分胆识。
“不算是什么邪物,寻常村子也会有的守村人罢了。”
守村人,一般是先天性缺少一魄而痴傻的男性,因而地下的太岁得以时而占领这一魄,而在这须臾之间,便可通天地,从而知晓村中大小事,应太岁之命,预警灾难,报福预祸,守着村子。然而这种人多是极煞的命数,无亲无故,又因其形貌痴傻,村里人也多半不把他当人看,只当条会报告主人的狗养着,给着口饭勉强吊着命。
然而白羡之边说边皱起了眉头——既然守村人的目的仅仅在于守护村子,为何还要拦下他们这些过路的书生,甚至还要杀了他们?
莫非,他们的存在就是这个村子的威胁。
想到此处,储物锦囊开始翻腾起来,金身半佛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却又不成字节,着实是令人费解了些。这守村人想说些什么?白羡之在其余五人惊骇的目光中掏出金身半佛,放置在稍平的地面上,空心佛像指南针似的,指向了最中间那一栋最大最完整的茅草屋子。
见后面五人少有行动,白羡之也没给他们多余的眼色,只是冷冷开口。“天色晚了。这地方有什么东西你们也看见了,不抓紧留宿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也不好说。”他没说什么大话,这也算是现实,根据【天葬】副本的经验和他看别人直播的内容来看,晚上确实可能出现一些BOSS级别的邪祟游荡在外面,而且极有可能造成团灭的后果。
这番威胁的话效果拔群,起到了绝大多数好言好语所绝不能企及的效果。五人跟上,脸色都不大好看。
与他大开大合的处事方式不同的是他的谨慎细腻,他心中门儿清。白羡之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张符纸,用从师无忌那儿顺来的笔潇洒一画,画出了两个辟邪丑符,分别贴在两扇木门上。
“我们是进京赶考路过此处的读书人,可否借此处留宿一晚?”他朝着禁闭的大门作了一个揖,而桃木剑匿在袖口贴着小臂。
“日后高中及第,荣华富贵定然忘不了你!”身后的瘦高个子插嘴,张扬的语气让白羡之皱了下眉。
木门吱呀叫着开了,虚掩着,露出里面人的半张蜡黄面孔,干瘪干瘪的。这是一个50岁上下的女人,年级却比看上去要大很多,像是忧思过度,显得老态。
见面前站着六个衣着寒酸的穷书生,妇人浑浊的眼中清明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对众人打量的视线,急忙伸手就要去关门,却被白羡之袖子里伸出来的桃木剑抵住。
“六个人,麻烦了。”白羡之维持着得体的假笑,又紧急到问BDR系统临时兑换了一些银子,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翻手掏出。妇人草草收下银子,并不多感兴趣似的,深深看了他一眼,余光却紧紧锁定在他身后。
“两天,两天之后离开,别占了我们的名额,否则……”
【触发主线任务:活过三天并保持每一个村名好感度在60%以上】
【以初始好感度基础值为100%,按比例计算。】
【若三天后好感度低于60%,作抹杀处理。】
名额?
白羡之抬起漂亮的桃花眼,牵动右眼卧蚕处的两粒细小的红痣。直觉告诉他,这是副本背景的关键。
“咳咳咳!”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咳嗽声,喝止了妇人已经在喉咙口的半句话。
否则,什么?白羡之皱起眉头,三天如果是副本时限的话未免太短,探索类副本则根本无法完成足够通关的探索,而对于生存类副本时间也太短,除非……生存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
而妇人说的时限是两天,基本上可以确定,两天之后会发生事件,并且他们极易在此事件中死亡。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感叹人生多艰。如果当真如此,他只能寄希望于从师父身上白/嫖的骰中空间【楼百尺】能降低他们的生存难度。
“西厢偏房,里面有一个和你们一样的读书人。”说罢,妇人重重关上门,像是不欢迎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白羡之也未做阻拦,阴冷至极的空气再次被尘封在发霉的小木屋里。
然而,白羡之知道,在门上木板的洞眼里,露出了一只浑浊的眼睛,虽然不安地颤动着,但正死死,死死锁定在他们一行人的身上。
他悄悄闭了右眼,发觉周围死线并未蠢蠢欲动,便知那眼睛不属于怪物,应就是属于那妇人,只怕这人心比怪物可怕得多。
他又遮着右眼抬头看那屋子,只见那发霉的屋子立刻变成了被黑色纹路爬满的跳动肉筋,而黑色纹路的来源正是屋子上盘踞着的肉身“神”,“神像”面容姣好,身躯却怪异得可怕——纤细的胳膊扭曲地从臃肿的身躯中抽拔出来,偏偏胳膊数量又极其可观,像是石雕学徒对千手观音拙劣的复制品,真真就像个站起来的大蜘蛛。更别说它不着寸缕,又有个大得唬人的肚子,像是昆虫的卵鞘,而里面的东西正挣扎着突破腹腔,灰白的经络爬满了肚子,密密麻麻。
白羡之:“……”他觉得他现在还打不过这玩意儿,真不好说这“神像”肚子里头是孩子还是被吃下去的人,至少要等线索充足之后再做正面迎击。
他特地留意了一下西厢偏房那边的样子,发现那边的肉块非但没有呈现出异常活跃的样子,反而安静蜷缩,就连死线的摇摆弧度都是正常的。一点异常没有,如果那个人是摆渡对象,白羡之甚至可以夸赞对方做得非常之好,没有触发任何死亡flag。
找到老婆婆说的那栋偏房,白羡之自然为后面几个“读书人”打了头阵,打开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功地把队伍的主动权把持在了手里。
然而一开门,他好看的桃花眼就和一双蘸着笑意的狭长狐狸眼撞了个满怀,又在那只异于常人的金瞳审视下呼吸一滞。
师父?他一时间竟忘了惊讶,只有满心的欢喜。
像个见到大人回来的小孩子一样。白羡之自我评价到,带着些微对自己心中猛烈欢喜的唾弃。
他老人家怎么也在?莫非是罪孽太深,进副本一次还刷不掉?他别扭得想,红了红耳尖。
“hi~好久不见。”同样是读书人打扮的师无忌倚着门迎着门口熹微的晨光,恰到好处的光线下,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深刻,红色眼尾娇艳欲滴;一头墨发简单挽起,半披肩头,缓缓滑落,如黑纱愈发轻薄,这样一件被洗得掉了色的素衣在他身上,腰上简单一束,就勒出宽肩蜂腰,更显风情。
根本不像是在杀机四伏的副本里,倒像是一身清贫的公子长身玉立,延请你入庐论道品茶。
只是那公子长了一张不那么儒雅的嘴,说话还带着波浪号。说话的内容语气还和上个副本一模一样得欠揍。
多好的美人,可惜是他师父。
lsp属性大爆发!写风流师父的时候,我记得我眼泪都要被姨母笑出来了?(*??`*)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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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野碑乱神(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