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陆分三域七府二十一仙山，从宗门大选之地到凌霄宗距离颇远，即使乘飞马也要两三个时辰。
清也身上有伤，受不住长途跋涉，上马没飞多久就晕了过去。
恢复意识已是黄昏。
准确来说，清也是被熏醒的。
一股极其浓重的烟尘气，混杂着不知名的药材气味，直冲冲地往清也鼻子里钻，她难耐地睁开眼。
床边摆了好大一只铜盆，黄烟滚滚，不知烧的什么，云凌霜坐在边上正埋头猛扇。
清也被呛得咳嗽：“咳...这是什么？”
“欸，你醒啦。”云凌霜听见动静抬起头，戴着面纱的脸上满是惊喜。
她提脚将铜盆踹开，伏到床边拉住她的手：“怎么样，身体还冷不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清也瞥向几乎被她踹出床尾的铜盆，低咳了声：“还好。”
云凌霜笑道：“那是龙英草，有点小毒，闻多了不好。”
清也看看她脸上的面纱，再看看还在不断冒烟的铜盆以及什么遮掩都没有的自己：
“……我还是出去透口气。”
她掀被下床，云凌霜却大笑着将她按回去，“小师妹别怕，你体内有寒毒，用龙英草以毒攻毒正正好。我刚刚说我自己呢。”
清也重新坐回去。
元神未定，她还得靠这具身体苟活。
“哦对了，还有这个。”
云凌霜从怀里掏出一粒白色丹药递给她，“无衣让你醒来以后吃。”
丹丸触手生温，细看之下有三道金纹，品阶上乘，看上去很是靠谱。
清也放心进嘴。
云凌霜走到窗边，推开窗扉。
夕阳斜照，几只晚归的白鹤排成优雅的“人”字，缓缓掠过霞光万丈的天际。
清也嚼了嚼，没吃出什么滋味，问：“这是清寒毒的？”
云凌霜走到窗边，推开窗扉。
夕阳斜照，几只晚归的白鹤排成优雅的“人”字，缓缓掠过霞光万丈的天际。
她揭下面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不是，帮你筑基用的。”
腮帮子陡然僵住。
“无衣费了很大工夫才得了这么一粒，如今你身子亏损太多，若是没有灵药辅助，怕是难以修行。”
咕咚一声。
吞咽下肚。
清也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丹田处升起一股热意，隐隐有疏通的感觉。
清也盘腿坐起，被迫去引导在经脉中流窜的灵气。
云凌霜一无所觉，还在继续说着：“无衣还说，光靠丹丸还不够，最好得配上药浴——哎？！”
她转过身，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清也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周身浮起一层浅淡青光，似有灵韵流转。
云凌霜睁大眼，眼中讶异之色尽显。
这就筑基了，好灵的药！
清也正艰难地与体内封印作斗争。
原身重伤未愈，承受不住一个仙人的力量，这才生成了一道封印。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筑基极易撬动封印，届时仙力涌出，搞不好会爆体而亡。
药力在四肢流窜，四周的灵气源源不断涌进身体，几乎断裂的经脉被寸寸撑开，剧痛袭来，清也咬着牙，冷汗涔涔。
顾不上暴露身份，挽指捏诀，将外溢的仙力收拢，引至几乎死寂的丹田。与此同时将心一横，放任吸收的灵气冲开堵塞的脉络。
清也浑身发烫，修为以极其惊人的速度蹿升。
云凌霜察觉异样，下意识往前几步，不料刚走到床边就被迎面而来的气浪逼退，扶住书案堪堪站定。
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结界中的清也。
筑基还不够，竟在继续升阶？！
清也丝毫不知外界的震荡。
体内经脉撑得几乎爆开，又被突破产生的罡气托住，两股力量交汇，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在清也体内达到平衡。
铤而走险的招数，幸好还算成功。
清也运行几个周天，将将稳住体内气息。
她松口气，缓缓睁开眼——
对上一、二、三双直勾勾的眼睛。
清也瞳孔微震，下意识后撤，与几乎凑到她鼻尖的三颗人头拉开距离。
“你们，想做什么？”
清也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莫名有点发怵。
云凌霜跟着逼近一步，眯起眼：“你方才…”
“我方才？”
云凌霜沉声：“进阶了。”
清也：………
清也：……………
尘无衣不知从哪掏出面水镜，竖在她面前：“看看。”
清也一口气没上来，捏了捏拳，忍住骂人的冲动，看向镜面。
倒是一愣。
镜中小童稚嫩的五官长开了许多，瓜子小脸，乌眸剔透。眉眼凝着股清冷气。
束修出言宽慰：“师妹不必害怕，修士的外貌会随修为增长而变化，你如今已是筑基五阶的修为，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清也经历过凡人飞升，知道修士的年龄与外貌并不必然相符，所以对自己的变化并不诧异。
让她意外的是原身的这张脸，竟与她本相有六七分相似。
清也细细端详。
心想这或许就是仙魂选中这具身体的原因。
尘无衣伸手来搭她的脉。
“丹田大部分已经疏通了，破损的灵脉也...嗯？”
尘无衣眉头忽地一皱。
云凌霜当即追问：“小师妹怎么了？”
尘无衣没说话，蹙着眉在床边坐下，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浮起深深的困惑：“不应该啊...”
他费了很多天灵地宝才炼出这颗九转丹，要不是清也伤得太重，他都舍不得拿出来。
可是为什么效果那么奇怪。
云凌霜见他不语，急切道：“什么不应该，小师妹到底怎么了？”
尘无衣冲她嘘了声。
束修安抚：“师妹别急，先让无衣瞧清楚。”
清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见尘无衣动作熟练，反倒隐隐期待起他的结论。
尘无衣闭目，微凉的指尖贴着清也的脉搏，更加细致地探查起来。
半响，他睁开眼，妥协似的叹气：“她的灵脉全碎了。”
“什么？”云凌霜就腾地跳起来。
旁边束修也忍不住开口：“是不是弄错了，师妹方才还能引气入体。”
“你们先让我说完。”尘无衣无奈地看瞥了两人一眼，“师妹的灵脉虽然碎了，但是进阶的修为补好了之前的亏损，所以现在勉强能用。”
云凌霜和束修一头雾水。
什么乱七八糟的，究竟好没好？
清也挑了挑眉，眼中又多了两分对尘无衣的欣赏。
元婴的修为，一流的医术，还这么年轻，是为飞升之姿。
他们没听懂，尘无衣换了种更通俗易懂的解释：“你们可以理解为一件破了大洞的衣裳。缝补之后洞没了，但是布料裂成了碎片，彼此之间藕断丝连似的连在一起。”
云凌霜歪头想象了一下衣裳的样子，惊疑道：“那岂不是很危险，万一有一处断了，整件衣裳不就全散了？”
“唔，差不多。”尘无衣点头，“不过好在师妹看起来比较坚强，应该能撑挺久。”
云凌霜目露担忧余光瞥见云淡风轻的清也，不由一愣：“师妹，你不担心吗？”
灵脉都断了哎！
清也回神，笑笑：“无衣师兄不都说了吗，我比较坚强。”
尘无衣跳下床，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我再去研究研究，从来没出现过这么奇怪的情况…”
他喃喃走出门去。
束修：“别担心师妹，之前有人灵脉枯竭无衣都能医好，你天资过人，定会无虞。”
清也能感受出尘无衣的丹药很有用。
她好奇道：“无衣师兄是丹修还是医修啊？”
“都不是，他是剑修。”云凌霜说。
嗯？什么修。
清也以为自己听错。
要知道符修药修尚且能凭天资偷偷懒，而剑修无论什么资质，前期都得靠一副铮铮铁骨硬熬。
尘无衣身子骨看起来比她还弱。
入剑道？
那还谈什么飞升，收拾收拾回家吧。
清也恨铁不成钢地想。
云凌霜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没给你介绍师门呢。”
“这是我们大师兄，目前门内大小事务都由他管。”云凌霜兴致勃勃将束修拉上前来。
束修不太适应这种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有些不自在道，“我叫束修，往后在门内有什么需要的，都可来寻我。”
清也注意力落到束修身上，稍加打量：“师兄应该不是剑修吧？”
“我不是，剑道不适合我。”
清也松了口气，不禁点点头。
全灵根去剑道确实有点浪费。
紧接着束修就道：“我的灵根太杂，很多术法都是浅尝即止，因此学艺不精。”
清也顿觉不妙，犹疑着开口：“所以师兄现在修的是什么道？”
“还未有决断，”束修握拳轻咳，含糊其辞道，“大概会是苍生道。”
最后三个字一出来，清也心都死了。
苍生道，天上神仙都没几个能修明白的。年纪轻轻怎么那么想不开，净往没前途的路上走。
她深吸一口气，挣扎道：“师兄不考虑当个阵修吗？”
束修却摇头：“阵修对天资要求极高，我恐怕不行。”
修仙界以灵根纯粹为佳，全灵根太过分散精力，几乎是公认的最劣根基。
云凌霜出声安慰：“师兄怎么样也是金丹期，不必妄自菲薄。”
束修冲她温和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反而道，“时间不早，我去准备晚饭，你在这多陪陪师妹。”
云凌霜应好。
边上清也几度绝望。
全灵根修炼是慢些，可它强啊！
练好了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尽在掌握，攻守兼备，整个修仙界都能横着走。
这群孩子从哪听来的歪理，家里大人都不管的吗？
云凌霜丝毫没察觉清也波动的情绪，亲亲热热地挽住她，“剩下便只有我了，我叫云凌霜，是个音修。”
音修？！
清也眼睛亮了亮。
这个好这个好——外柔内刚，杀人无形。
清也重新燃起希望，凝神一观。
风火双灵根。
——利于共鸣，极好极好。
骨龄十七。
——大有前途，不错不错
修为……
筑基初期？！
清也错愕。
大师兄妄自菲薄，小师弟误入歧途，好不容易有个样样都不错的师姐，结果修为比她这个刚入门的还低。
清也活了几万年，第一次遇上这么诡异的门派。
云凌霜一无所觉，欢欢喜喜地介绍着自己。
“我平日研究功法比较多，修炼过程中遇到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藏书阁里面所有的书我都读过。”
莫非是书呆子？
清也狐疑：“藏书阁里的书应该很多吧，师姐都看完了，还有时间修行吗？”
“当然有了，”云凌霜得意，手在她头上比了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白天修炼，晚上读书，凌晨还能起来打坐呢。”
根骨好，肯上进也会学，怎么能落到如此地步。
清也疑惑更深，云凌霜却站起身：“你既已入门，也该去拜见师祖。”
凌霄宗的师祖曾受过仙人点化，在修仙界很有名气。
清也遂眯眼：“不知师祖他老人家尊讳是何？又是同哪位仙君结的缘？”
徒子徒孙混成这样，这要是在天界传开，少说得被笑话个百八十年。
云凌霜：师祖尊号妙玄真人，而仙君嘛——”
她不自觉挺直腰杆，骄傲道，“乃是天界第一战神，玉霄仙君。”
清也猛然抬头
玉霄，这不是她的尊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