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它会停多长时间？’
林玖收起伞，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但接下来的发现却瞬间惊起了她一身冷汗。
镜中鬼，不动了。
尝试着向它挥手，远距离移动，或者再靠近它一点，都不见它有所动作。
仿佛电已经耗完，它死机了。
然而就在林玖琢磨着要不要把灯打开的时候。
“叮铃铃——”
听到铃响的镜中鬼突然开始移动了。
这次移动的速度很快，几乎瞬间就到了林玖所在的位置。
没有开灯的盥洗室，伸出手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如果不是林玖一直注意着镜子，根本注意不到它突然移动了。
‘该死。’
林玖慌忙撑伞，往镜中鬼相错的方向迈步。
但伞一撑开，情况却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镜中鬼，还存在。
‘它还能看到我？红骨伞失效了？’林玖后脑一麻，冷汗直冒到脚底。
但她很快就发现不对
‘为什么镜中鬼还在动？’
明明自己一直站在原地，如果它能看到自己，应该停顿一下，然后往相反的方向移动才对。如果它注意不到，也应该在她之前站的位置停下，而不是一直往那边移动。
是什么让它产生了这种变化？
……难道自己玩的太过了？
林玖认真反思。
确实自己在发现镜中鬼没什么威胁的时候放松了，没有给它应有的尊重，但这不应该是它无规律乱动的理由啊。
‘会不会是它发现我不好对付，要去恐吓青山镇的其他人？’林玖神色一凛。
不行，绝对不行。
青山镇都是些老弱病残，也没有可以隐匿自身的红骨伞，真让它模拟了那就糟了。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大不了我主动向它靠近，给它一种我已经松懈的假象，让它打消更换目标的念头。’
然而就在林玖手指微动还未收伞的时候。
忽地，朝某个方向一去不回的镜中鬼又转向了。
林玖手停了停，立刻放弃了之前的打算。
镜中鬼这样异常的表现，让她心中无法自抑地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该不会……’
‘它被玩坏了……以为自己才是林玖？’
这样一来就解释通了。
在镜中鬼的眼里，林玖现在才是真正的“镜中鬼”。
它在镜中反复移动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林玖站在伞下，它预料不到林玖的位置，所以通过左右移动来躲避林玖这只“鬼”。
事情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如果我主动跟它校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就像浇了油的火苗般越烧越旺，在她脑海中无限蔓延。
镜中鬼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多长时间？
等它清醒了是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还是疯狂报复她？
这些都说不准。
但有一点林玖可以肯定，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下次可能就不会再有。
她收起伞，放回台面上，准备做一个大胆的尝试。
……
天色更暗。
盥洗室被黑夜的潮水吞没了，只一道月光透过排风扇洒进来。
明明是六月炎夏，屋子里温度却越来越低，好像置身于冷冻的冰柜，让人汗毛直立，禁不住地打寒颤。
说实话，这样的环境下，就连林玖也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林玖，还是镜中鬼。
指甲深深嵌进大拇指指腹，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镜中鬼移动的方向“校正”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她有所行动的那一刻，镜中鬼好像挪得更快了。
它是真的入戏了，以为自己是真的人，在竭尽全力逃避鬼怪的追杀。
可林玖知道它不是。
洗手池右边就摆着榔头。
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拿起榔头砸碎镜子，应该是每一个真人下意识的反应。
林玖没有想到，自己从工具室拿来的两样防身物品，现在却成了分辨自己是人还是鬼的工具。
一步，两步……
林玖可没有什么给人心理压力的恶趣味，她动作很快。
好在镜中鬼也不会什么多余的手部动作，只是左右乱晃，她模仿起来很容易。
转瞬之间，两人交错的指尖就重合到了一起。
这次，林玖没有撑开红骨伞。
之前那种意识被拖拽出身体的抽离感又回来了。
紧迫，眩晕，令人窒息。
仿佛一只大手拽着自己，要把她强行扔出这个时间点。
慢慢的，那种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分五裂的疼痛感，剧烈得像是在遭受车裂之刑。
她还存在着，但不止一个，同时存在的有很多个看不见的她。
林玖竭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瞳孔完全张开，直视自己对面的镜中鬼。
四目相对。
对面那个林玖，面目突然狰狞起来。
它浑身都在抖。
左手，不……应该是它的右手，一把抓过台面上放着的红骨伞，想要按下开关把伞打开。
镜子里的红骨伞也会有绝对隐匿的作用吗？
这个问题应该等不到答案了。
“叮铃铃——”
又一个整点到了。
一直看着镜子的林玖不由一愣。
鬼，消失了。
为了防止又发生什么自己无法预料的变化，林玖没有轻举妄动，她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下一个整点报时响起，才松开手指，活动全身僵硬的关节。
身体上的车裂感和精神上的抽离感都消失了，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充盈感从心脏涌出。
‘我还是林玖吗？’林玖忍不住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但她又不只是这个盥洗室，这个时间点上的林玖。
说起来很拗口，形容起来也很微妙，但这确实是真实的。
她能明确地感受到，那些来自过往的记忆愈发清晰，来自未来的记忆像团迷雾……所有维度的意识被一股脑地塞进脑子，让她真的有吃撑了的感觉。
‘我还是人吗？’林玖惴惴不安地问自己。
她不知道。
在成功剥夺镜中鬼天赋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
只有能力者和鬼怪的天赋可以互相剥夺，自己应该是和外婆一样的能力者，但天赋弱近于无，根本无法察觉。
活动一会，又做了几个拉伸，肌肉里那阵酸痛和酥麻感才终于过去。
林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掌紧贴在镜面上。
她能感觉到，镜中鬼的天赋和意念有关，不需要借助外力，自己根本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举动。
但这样才有仪式感。
很快，林玖整个人彻底消失在了镜子前面。
她出现在一片黑暗的镜子空间里。
置物架，洗手台，还有水池旁边摆放的榔头……一切都跟真实世界里的盥洗室一模一样。
唯独那把红骨伞没了。
她进来的时候担心遇到意外，就把红骨伞带在了身上。
这样一看，镜像空间只能映照出现实的东西，但却不能把空间里的东西反投射到现实。
这个发现很重要，如果自己以后要用到镜中鬼的天赋，要注意先把真实世界不存在的东西藏起来才行。
林玖弯腰对着水龙头看了看，可以肯定这跟自己盥洗室里的水龙头一模一样，因为它在底部最右边同样有个拇指大的锈斑。
但尝试拧开的时候，手却直接从它内部穿过，好像这只水龙头只是从真实世界映照进来的虚影。
她又尝试着去拿洗手台上的榔头。
同样地，手指从榔头内部穿过。
镜子世界的一切只能看到，却不能触摸——它们根本没有厚度。
唯一真实存在于这里的，只有自己和红骨伞。
想来，那只镜中鬼也并不是无所不能，它只能对人进行模拟，而不是模拟整个环境。
‘可它是根据什么选取模拟对象的？又是怎么在不同镜面之中来回穿梭？’林玖皱起眉，默默问自己。
她转身打量起这处空间。
镜像空间里的盥洗室。
现在时间接近凌晨，太阳还没升起来，沉沉夜幕用尽全力将整个世界笼罩。
浓重的黑。
借着排气扇处透过来的亮光，也看不清面前的墙壁。
等等，墙壁？
她面前真的有墙吗？
林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真实世界的时候，自己面对着镜子，能看到的就只有镜中鬼，看不到它后面的墙。
而进入到镜像空间，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真实世界中的盥洗室当然有墙。
这就让自己产生了一个思维误区——镜像空间的盥洗室也是封闭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
林玖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果然，畅通无阻。
紧接着，随着她的走动，眼前的黑色变得阴沉了。
墙角处摆放着的置物架是自己一开始的参照物，但走着走着，竟然连置物架的模糊轮廓都看不到了。
仿佛那里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样浓重的黑。
蓦地，林玖心念一动。
她转过头去看。
洗手台，榔头，镜子……都不见了。
应该从真实世界投射过来的月光也消失了。
整个镜像空间没有一丝光亮。
她看不到手中的红骨伞，也看不到自己的手。
漆黑、阴冷、彻骨……
仿佛整个人都被这种浓重如墨的黑暗吞噬了，全身都被裹在森然入骨的冷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