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几日炎天酷暑,一行队伍最初的五十多人,历经磨难到达平安官道时,仅剩十余人。他们从不以乞讨维生,现今已与乞丐无异。
平安官道有一个岔路口,道路在这里分成了两条。一条向左蜿蜒,穿越一片山林可到达一处小镇。另一条向右延伸,修得平坦宽阔,正是前往平安城的方向。
他们当然会选择往小镇靠拢,只因大城不收像他们这样的难民。但偏偏那样宽阔的道路边,袅袅炊烟,粥香弥漫。
“这边施粥,大家过来! ”一位身材微胖的大婶正站在路边招手。
听闻施粥,他们几乎想也不想,快步朝着那粥棚的方向赶去。
还未走近,那位面容和善的大婶,连同几位小厮模样的男人,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二话不说,便手脚麻利地将一碗碗放凉的白粥端到他们面前,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这一路走来,他们受尽了冷眼与嫌弃。此时有人如此友善对待他们,他们感动得快要落泪。
“平安城主乐善好施,特地吩咐我们在此施粥送水,帮大家渡过难关。”大婶自称周姐,声音洪亮,语气亲切。
这些难民人手一碗清粥,无不感激涕零。
周姐见状,笑容更盛,“平安城主对待百姓极好,大家若是无处可去,不妨随我进城。城里机会多,只要肯干活,定能过上好日子。”
霍双看着手中的粥碗,米粒稀薄,但她也早已饥肠辘辘,迫不及待一碗下肚。
而后,她看向周姐,似乎很不好意思想再要一碗。
周姐抬眼见这少女衣衫褴褛,脸上沾满尘土,却掩不住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不由为之一愣。紧接着,笑嘻嘻地给她碗里添粥。
霍双一仰头,又是一碗清粥下肚,并没有察觉周姐的奇怪眼神。
趁大家喝粥休息时,周姐一再鼓动大家入城。他们也觉得能入城是最好的了,但问题是,城门守卫不会放他们这些难民进去的吧?
周姐拍拍胸脯打包票,“放心,我在平安城还算说得上几句话。我亲自带大家入城,城门守卫便不会为难你们。跟我走就行了。”
霍双看了看周姐,见她笑容可掬,语气诚恳,便也随大流,跟着这一路同行的人们去往平安城。
在天黑前,他们一行人就抵达城门。
城门高大巍峨,城墙上旗帜飘扬,牌匾上‘平安城’四个大字显得气势非凡,因名称之故,实在令人安心。
他们心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城门两侧站着几名蓝衣守卫,目光冷峻。
看到是周姐带领着一行人入城,守卫并不阻挡,反而退到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显得周姐派头十足。
或许是因连日的劳累,进城后,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些人不由腿脚酸软,正扶着墙,已没有了前行的力气。
霍双也是如此,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才察觉事情的不对劲。
周姐的笑容在这一刻骤然扭曲,原本和善的面孔变得狰狞可怖。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早已守候在一旁,此刻正推着板车走来。
“都麻利点,男的送去校场,女的送去醉红楼。”周姐冷声说着,目光贪婪地在那些女孩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这批货色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众人震惊,这周姐竟然是个人贩子!
刚才那粥里被参了软骨散,他们已经无法反抗。
霍双被粗暴地拽着胳膊,想要挣扎,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体内的虚弱感让她几乎无法动弹。
他们之间大多有着亲友关系,此刻被强行分开,顿时哭喊声四起。有人软了膝盖,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求饶。
周姐对此脸上没有丝毫动容,那几个大汉更是毫不留情,对不听话的人拳打脚踢。凶狠的呵斥声与痛苦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令人揪心。
周围街道上人来人往,却似乎早已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有些人甚至驻足观望,低声私语。
“周姐可真厉害,又拐到一批人。”
“这娘们不怕遭报应吗?”
“什么报应?将来陈王真的要去打素泰三帮,这些男的都要填在护城河给陈王垫脚,这是他们的荣幸。”
“这荣幸给你要不要?”
“你眼红呢!”
“你看,还有几个姑娘,真是作孽哦!”
“看来醉红楼又要添新人了。”
“嘿嘿!赶明儿咱们也去醉红楼逛逛。”
……
这些人被装上了两辆板车。
一车沿着左边的偏僻小路驶离。
而载着姑娘们的这一车,伴随着低沉的哭泣声,被送往平安城最中央的深街幽巷。
板车入了深巷一处后院,霍双被拽下车后与那些女孩分开,单独被押至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这房间狭小而封闭,四壁无窗,唯有门缝中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押送她的人离去后,门外传来门栓落下的沉闷声响,将她与外界隔绝。
这一路上,霍双沉默不语,暗中运转内力,试图化解体内的软骨散,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直到此刻,体内的毒素终于被彻底驱除,她才得以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
原本因长途跋涉而沾染的灰尘,被她一抹,脸上更显斑驳。
霍双对此毫不在意,她侧耳倾听,确认外间已无动静后,便从发间取下了那条黄丝带。
黄丝带本是柔软无力,但在她的内力催动下,却如同灵蛇般从门缝中悄然钻出,无声无息地缠绕住了外面的门栓。
仅仅几息之间,门栓便被卸开。
霍双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出。
门外是一条长廊,两侧挂着红灯笼,映得走廊一片诡异之色。
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守卫的谈话声,她才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这批新来的女子,姿色都不错,尤其是那关屋子里的,那双眼睛可真漂亮。”一名守卫笑着说道。
“别想了,周姐特意交代送给‘公子’的,咱们可碰不得。”另一名守卫警告道。
又废话几句,那两人好像有行走的动静。
霍双心中一凛,旋身往旁边的空房间藏了进去。她脚步轻盈对房间探索,意外发现这里有扇窗户,且是可以敞开的。
她小心翼翼推开窗户,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后院,院中寂静无声,应该也无人,便毫不犹豫地跃出窗外。
如猫一样潜入更黑暗的院中角落。
夜风拂过,院子里晾着的衣物随风轻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衣物,最终落在一件打满补丁的小厮男装上。
心想,自己出逃之事早晚会被发现,是需要乔装掩饰一下。
随即,她取下晾衣绳上的那身衣服,三两下套在自己身上。又从晾衣绳的衣服上撕了块布条,用其将长发胡乱挽起。
而黄丝带则缠在了手腕上,以防不时之需。
这下,她俨然成了一个下等打杂的小厮模样。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嘈杂声。她逃跑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他们正要全楼搜寻。
她心一紧,时间不多了,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攀上了后院的墙头,又轻步落下墙外的后巷。
后巷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隐约能听到楼里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霍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追过来。她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刚要走,视线立马对上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
她的心猛地一沉,那是条狗。
是个怎样的狗,周围太黑,她一时没能看清,但知道是条狗,就足以让她头皮发麻。
她怕狗叫,更怕狗扑上来。
脑海思绪万千,只想着如何让它不要叫出声,更不要让它扑上来。
最后只有一计,就是将其灭口。
不知怎的,她突然回想起昨天,在那荒郊小路上,龙九咬断那条大狼狗脖子的情景。
虽暴虐恶心,但她突就欣赏龙九那超绝的勇气。
黄丝带已经扯在手中,她反复在做心理建设,偏偏那童年恶梦般的情景,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在干扰着她的心绪。
就在她迟疑不前,犹豫不决的时候。那狗突然转身,夹着尾巴钻进了墙角的狗洞。
霍双怔了一瞬,赫然就松了一口气。
不敢停留,立刻沿着后巷向前跑去。
此时城门已关,她只能捡一个街边路口蜷缩一晚,赶等天亮再出城去。
天亮城门未开时,那个周姐就已经带人守在城门口。
昨夜,他们几乎把整个醉红楼翻过来,都没有找到失踪的姑娘,真是令周姐气愤非常。
料想那姑娘今天会出逃,所以周姐发散人手守在城门,誓不罢休。
见状,霍双悄然退入熙熙攘攘的街市,身影迅速淹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她找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口,蹲坐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
她挠着头,似乎想从头脑中寻找一些思绪的时候,腹中突然传来一阵饥饿的咕噜声。
一枚铜板‘叮咣’一声掉落在她面前的地面上,滚动了几下,最终停在她的脚边。
霍双猛然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错愕,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人当成了乞丐。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幕恰好被对街的两个乞丐看在眼里。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与敌意,好像以为她侵占了他们的地盘,
他们引来另外两个同伴,一起朝这不速之客包围而来。
霍双意识到事情不妙,正欲离开。
他们从左、右、前方将她堵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