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煤球盘腿端坐床中央，双目阖起，神态安详，一手竖起做拈花状，另一手掌心向上。他屁股下面的仿佛不是挠破的床单，而是观音大士的莲座。
桑南战战兢兢地端着一杯水出厨房，看到他老人家这个姿态，愣是没敢进屋，又缩回去了。
他在浏览器里搜索：家里好像来了一只猫妖，我该怎么接待？在线等，挺急的。
字没打完，卧室里传来声音。
“小桑子？”小煤球睁开一只眼睛，偷瞄桑南。
“哎！”
桑南吓得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急匆匆把手机塞到裤兜里，重新端起水，走进卧室，把水杯放到桌子上。
小煤球睁开双眼，紧紧盯着桑南，眼睛里似乎有两把钩子，说：“小桑子，我有一笔大买卖要跟你谈！”
桑南心里发毛，不敢坐椅子，也不敢坐床，自动贴墙罚站，讷讷地说：“您说？”
“我其实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我是妖王第九子，小王子元沅。”
“……啊。”
“我被叛军赶出喵星，等待时机重回喵星，夺回妖王之位。所以我现在需要一笔路费，一万人类的金币就够了。还要有人替我打掩护，护送我去喵星传送带。事成后，我一定封你做个大将军。”
“……啊。”
“啊是什么意思，到底行不行啊？”
桑南挠挠头，一脸为难。
小煤球怒瞪着他。
桑南指指桌上的水杯：“您要不要先喝点水？我觉得您不太冷静。”
“我才不要喝水！我很冷静！”小煤球跳起来，两脚踩在床上，床嘎吱嘎吱地响。
他两手往腰间一叉，掐出一把不到二尺的细腰，生气地说：“你看不起我小煤球！”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吗？什么妖王啊，喵星啊，你要是说你是秦始皇我还会考虑一下。”桑南真挚地说道。
“秦始皇是什么东西，屎本来不就是黄色的吗？”小煤球仍旧怒气冲冲地叉着腰。
桑南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小煤球说：“你连秦始皇是谁都不知道吗？”
小煤球气得拿枕头砸桑南：“不许笑我！我怎么知道什么是秦始皇，你们人类的怪东西很多。”
桑南还是笑。
小煤球跳下床，举起小拳头砸桑南，桑南拿枕头盖住脸，还是在笑。
小煤球打了几下觉得没意思，泄气地坐在地上，苦着脸，开始习惯性装哭。以前父王骂他的时候，他就躲在哥哥姐姐们后面装哭。
桑南从枕头下面瞧他，见他眼角红红，小嘴委屈地抿着，也就笑不出来了，拿脚尖碰了碰他的小腿，说：“喂。”
小煤球本来想吓唬一下桑南，可一想起腹黑的三哥、狠心的父王，还有回不去的喵星，一时悲从中来，真的掉了眼泪。
桑南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还真哭？喂，你站起来！别啊，兄弟，你哭什么啊？我不笑了好不好？”
小煤球放开嗓子，呜呜大哭，泪水糊了一脸。
桑南蹲下来，拿手背给他抹泪，越抹越多。小煤球趁机抓住桑南的手咬了一口，咬得不太用力，倒是糊了桑南一手的口水，咬完了还是哭。
桑南哄了一会儿，双手合十连连道歉，说自己不该看不起文盲。
小煤球抽抽嗒嗒地问他什么是文盲，把桑南再次问愣了，小煤球先反应过来，哭喊着质问他：“文盲肯定不是好词对不对？你又在嘲笑我！”
桑南简直想拿晾衣杆在自己头上砸一下，把自己砸晕算了。
最后桑南三只手指指着天保证，一定送他去那什么的喵星传送带，小煤球才停止哭泣。
他忽然抬起两只手臂挂在桑南脖子上，胸口也贴过来，哼哼唧唧地说：“你把我抱起来。”
他的身体十分柔软，两只胳膊就像没骨头似的，和他大面积接触的一刹那，桑南浑身一紧，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好像刚刚有一只毛虫从脖子上爬过。
“你……你放开我。”桑南语气艰涩地说道，耳朵尖悄悄红了。
小煤球继续哼哼：“我好累，起不来，你把我抱到床上。”
“那，那好吧，以后就，别这样了。”
桑南压抑下身体里怪异的感觉，捞起小煤球的膝盖，把人抱起来。
小煤球很轻，桑南用眼看就能知道，但真抱起来的时候，桑南还是吃了一惊。
他有一百斤吗，怎么会这么轻，体重跟女孩子差不多了吧？
小煤球似乎真的累了，在桑南怀里不肯睁眼，侧着脸，鼻尖在桑南胸口蹭来蹭去。
这个动作让桑南莫名的熟悉，很快他就想到小煤球在他腿上睡得高兴时，往往也会在他肚子上来回蹭。
桑南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小煤球的脸，横看竖看都找不到那个灰扑扑小猫的影子。
“干嘛啊？”小煤球带着鼻音催他，“快把我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你那个刮风的机器把屋里弄得好冷。”
再三听到他无知又自然的语气，说得就像真的一样，桑南心里又开始毛毛的，抬头看看正在吹风的空调，说：“你说你是小煤球，那你变回小煤球给我看看吧。”
小煤球眼皮都没抬，顶回去：“要是能变回去，我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你变不回去了？”桑南又开始怀疑，把小煤球放到床上，果真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了。
小煤球翻身冲里躺着，嘟囔道：“都怪我脖子上的破环儿，真讨厌。你要是帮我取下来，我应该就可以变回去了。”
桑南凑过去观察小煤球脖子上的银环，曲起手指敲了两下。小煤球抓住他的手指不让他动，不满地说：“别闹了，本王子要睡一会儿了。”
“不行，你证明你是小煤球再睡！”
桑南摇晃小煤球的手，不让他睡。小煤球被晃恼了，睁开眼睛指责他：“我还没成年呢，要睡很多觉，你讲不讲理啊。”
桑南态度很坚决：“你证明自己的身份再睡。”
“我不明白，承认我是只猫很难吗？”
“很难。”桑南答得毫不犹豫，又说，“你要是不肯说，那我今晚只能出去睡了。”
小煤球：“那你走呗。”
桑南：“……”
“哎呀！烦死啦！问吧问吧！”小煤球坐起身，满脸不耐烦。
桑南快速整理思路，问出第一个问题：“今晚我从下班回家，到趴在桌子上睡着，都做了什么事？”
小煤球想了想，更不耐烦了，说：“你每天回来只干一件事好吗？你这个无聊又愚蠢的人类。”
“我做什么事？”
“坐在这里，手在上面按按按。这个东西还总是很吵。”小煤球指指电脑，又指指手机，趁桑南不备，在手机上拍了一巴掌，似乎积怨已深。
桑南问：“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你……对哦，我想起来了，你给我买了好吃的肉！就是那个那个！”
小煤球指指垃圾桶里的罐头盒子，突然兴奋起来，再次抱住桑南的肩膀，扭来扭去，蹭来蹭去，成功把桑南的鸡皮疙瘩召唤出来了。
“我明天还要吃，你再去买！”
桑南把他手臂从肩膀上摘下来，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说：“买买买，明天一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