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坐在树屋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广场，苦水在肚子里翻滚。
下了毒不算完，还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让两只兔子守着他，这算什么？
桑南全身血管里都像有鞭炮噼噼啪啪连炸带响，从头顶炸到了脚趾头，可面上什么都表现不出来了，连握一握拳头都做不到。
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内伤，这样下去他马上就会憋出内伤了。
无能为力之下，他只好瞪着眼睛朝天祈祷，让小煤球在擂台上获胜吧。只要小煤球顺利成为妖王，就不会发生激烈的冲突了。
虽然知道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极小，元洵绝对不是吃素的，可他还是专心致志地祈祷。
正心急火燎地回忆各路神仙的名字，他眼角忽然瞥到一抹红色，忙把头转过去。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秒速五毫米。等他成功把眼睛转到那个方向，红色已经不见了，身边的小兔子却有了别的动静，嘭的一声，变成真兔子，蹦蹦跳跳地逃了。
另一只兔子也不对劲，吱吱两声，像跳水似的从树屋门口跳下去。
虽然不担心他们会摔死，可这明显不对劲了。
桑南两手发抖，拼命转动脑袋回头，转到一半，他的头忽然被人两手卡住，那人托着他下巴，强迫他抬头看，他看到一个满头红毛的男人。
“哎呦，还真是人类，身上一点腥味都没有。”男人说着，还凑近了在他脖颈附近使劲闻了下，啧啧称奇，“好久没看到正宗的人类了，真香。”
“放开他。”鲁三跃上树屋，落到门口，一手撑地，他的体重把门口的木头地板压得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这几天风餐露宿，鲁三两颊都凹下去了，眼神里压着浓浓的黑云，看人的时候凶狠得要命，像个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恶徒。
红豹却对鲁三的形容不以为然，都是豹子，谁怕谁呢。
但他还是松开了桑南，姿态轻松地站起身，转身打量起小王子的树屋。
他随手翻开一本识字教材，嗤笑一声，扔下，转而走向角落里的大箱子，一把扭断了上面的锁。
鲁三则走到桑南面前，捏捏他的肩膀，把他的手抬起来，看他发着抖的手指。
“这种毒没法解，只能靠代谢排掉。他给你下的分量应该不重，再过四五天你就能说话了。”
桑南做了个口型，急。
“急也没用，除非……”鲁三看了眼在屋里翻东西的红豹，“给你放点血。”
桑南毫不犹豫地说了个字，放。
鲁三看了他三秒，转身走进树屋，找到了桑南的匕首。
他拿着匕首走到桑南面前，在桑南手臂上按了几下，找到了位置，手起刀落，把刀尖扎了下去，伤口马上喷出了血，泼了一地。
看着自己的血哗哗流的感觉并不好玩，桑南皱起眉头，疼得直打颤，脸色苍白。
但同时他的身体里又腾起了异样的感觉，就像脚麻了以后慢慢恢复，他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自己的腿，地心引力似乎在加大，他不再有自己马上就飘起来的错觉。
脚踏实地，差不多就是这样。
红豹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看桑南要死不活地半躺在椅子上，笑道：“要吃人了吗？分我一半，我好歹也救了你。”
“滚！”
鲁三把红豹推到一边，轻车熟路地找到小王子的衣柜，从里面扯出一条干净的毛巾，缠在桑南的伤口上，说：“过一会儿你应该就能动了，我建议你快跑。”
桑南苦着脸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鲁三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催促红豹快点，让他别找了。
红豹不信邪，把大床都翻了面，看床下是不是有东西，却一无所获。
他挠着后脑勺，嘟囔道：“怎么什么都没有？”
鲁三见他不走，就去拿桌上的烤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嘴里塞得满满的，又抄起水壶，仰脖往嘴里倒。
两分钟内，他足足吃掉了五斤肉，喝了一大壶水，又三两口把小煤球吃剩下的四个野果嚼了咽下去，终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他朝还在翻找的红豹说：“你到底走不走？”
红豹还是什么都没找到，看上去很失望，但还是听了鲁三的话，跟他一块走出树屋。
他站在门口想要变身的时候，衣角忽然被揪住了，回头就见正宗的人类桑南正灼灼地望着他。
“干嘛？”
鲁三看向桑南，桑南表情扭曲，呼吸急促，仿佛一枚激光炮在积蓄力量。
鲁三和红豹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心情竟然有点紧张和期待，总觉得他会干一点石破天惊的大事。
半分钟后，桑南的嗓子里蹦出三个绵软的字：“带我走。”
一瞬间红豹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捏着嗓子学桑南的语气说：“就不带呢。”
鲁三阻止了红豹不分时候的玩闹，说：“你不要跟着我们了，快逃走吧。小王子一定会输，到时候他们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桑南使劲咬了一下舌尖，嘴里马上弥漫起了铁锈味。但因此他也能更加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舌头和嗓子，说话更流畅了。
鲁三摇头，再也不理会桑南，和红豹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树屋。
又被人扔下了，又又又！
桑南摊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过了一会儿，他攒了点力气，翻身从椅子上掉下去，慢慢爬到桌子前，把上面剩下的食物扒拉下来吃了。
他这些天嗓子没有知觉，只能吃肉汤，胃口奇差，所以没吃多少，现在又失了很多血，他得尽可能补充能量。
烤肉很硬，咽的时候好像在啃石头，重获新生的嗓子是如此娇嫩，他一边吃一边怀疑自己嗓子是不是早就被划破了。
但吃完后他明显觉得身体更重了点，扶着床站起来时，能感到脚下踩的是坚实的木头地板了。
桑南一路扶着东西走到树屋门口，看着延伸到地上的藤蔓台阶，头疼起来。
会滚下去的吧，他想。
是的，他滚了下去。
鲁三草草包扎的伤口渗出了血，桑南觉得这样不行，先跌跌撞撞地去找止血草。
妖族喜欢打架斗殴，基本家里都会存着些止血药，桑南在广场对面的一个小帐篷里翻出一捆不怎么新鲜的止血草，勉力拍碎了，糊在自己伤口上。
做完这些，他已经筋疲力尽，大字型躺在广场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太阳照着他惨白的脸和唇，微风拂面，真是舒服啊。
在南明如果遇到这样的天气，全市的男女老少都会想出门踏青，公园里挤满了人，地铁上都是打闹的孩子。
大学的某一年他和舍友去植物园看樱花，那时的风就是这样柔软，吹得人昏昏欲睡。
闭上眼睛，就此睡去，真是个好的选择。桑南精神软弱了一刻，意识马上就被追逐舒适的本能占领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失眠一整夜，天亮了终于感觉到困意的可怜虫，然而刚刚睡了一个小时，闹钟就响了。
他的四肢好像被固定在了地上（床上），想要挣开很难。
可是他不能睡啊，睡下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就像鲁三说的那样，如果小煤球失败了，他这个九王子的情人会受到什么惩罚显而易见。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看着小煤球走入深渊而什么都不做，只在这里舒服地躺着。
“我得去，得尽快去王庭。”
桑南的理智战胜了想要睡觉的渴望，他艰难地坐起来，脑仁一跳一跳地发疼。
他咬着唇，捂着伤口，站在广场上，开始思考怎么去王庭。
那天他步行过去，半夜才到，现在又身体不佳，再用腿走到那里黄花菜都凉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又不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