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临钧从来不掩饰这个世界是个游戏。
许来时第一次见他，他就站在剧院的演出舞台前的互动区，面无表情。
那会节目刚刚排出来没多久，办的免票场次也只有不到十个观众在场，她还以为是什么怪人在蹲守。
看着面相挺端正，一边私下提醒队友小心来路不明的人。
特典会许来时抬头和任临钧打了个照面，微微愣怔后勾起嘴角，摆出营业微笑，热情地说道：“第一次见。”
任临钧就眼神一转，默默地说了一堆测试用的对话。
那种感觉就好像，许来时是一个人机。
因为特典的聊天时长是通过购买时长券获得的，任临钧也不免俗。
甚至在熟悉了之后发展成接头特色了。
回到当下讨论的东西里面。
回到这个黑漆漆一片的坑底里。
“还有这样的事情？”这下许来时是来精神了，“我这两天路过都没有留意到那个雕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安回去吗还是就让玩家留作纪念了？”
“公司做了一个投票决定，说是觉得这是损害公司形象的事件，把那名玩家给封号了。”
游戏讨论区最近的热门讨论贴就是停蝉广场的那只断了腿的雕像，各种游戏内的拍摄作品被上传到多端共享图册里边。
可能也有黑客的加持，没有在玩游戏的路人通讯设备里都会弹出莫名奇妙的图片，于是投诉就从通讯设备的公司一路落到蝉声游戏头上。
舆论战的一种手段。
至少公司舆情管控部觉得这是一种竞争手段，在同期推出的全息游戏里面抢占市场优先，其次是口碑问题。
毕竟现在和前几年的环境不一样，那会使用全息设备的人还是小数比例，现在基本是个普通家庭都能买得起全息设备。
白磷是个游戏搭建AI对网络追踪与反追踪并不擅长，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会被其他有专业合作的AI反扑，内部也在忙着开服维护，实在是分身乏术。
“这……”这要是在许来时上班那会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刚刚还说怕玩家因为莫名其妙的bug要退款，现在是说封号就封号，“不会被玩家挂……吗？”
许来时差点把挂网上说出来，她瞟了任临钧一眼。
她穿越这件事情好像只有白磷知道，可能AI更敏锐些？
任临钧没有发现她的这个小失误，继续说道：“游戏的评论和问答区都被白磷管控着，基本不会有差评和不友善的声音出来，相对来说外部舆论事件需要放在更重要的位置。”
“那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忙碌了。”许来时把刚掉在地上灰蓝色工装外套捡了起来，披在身上，“不介意吧？我的衣服在路上丢了。”
任临钧自然是不介意的，他看向许来时扬了扬外套，接着直接披到肩上。
手再从袖子里穿过，指尖还有些未掉落的血痂，今天也就开服的第三天而已。
任临钧调起过游戏日志看发展走向。
发现和封闭测试里的又不一样了，许来时受了重伤包括情绪上都出现异常，白磷交待的是需要及时调整她的心态以防止给游戏造成更大的bug。
只是他不清楚白磷为什么会这么关注许来时，如果她无法胜任角色的话换一个NPC进行后续的反派任务也不是没有先例。
玩家在初期并不会察觉到游戏制作层面的一点小变动。
这份提议书也被驳回了。
“你今天上过药了吗？”任临钧点了点许来时的手背。
“上过了。”许来时被他提醒起来翻看自己的手背和指尖，刚刚各种连滚带爬的，也是没什么大问题，伸展了下就搭在膝盖上了。
许来时倒是有些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开服前就是他，开服后也是他，“话说你们游戏组一共有几个人？”
“二十来个？”任临钧仔细想了想，目光移开她的手转而去看别的地方，“我没有认真数过，平时往来得不多，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未来，一个大型游戏项目组居然只需要二十来个人，许来时好奇，“不会很忙吗，我目前为止就见到你一个测试工程师。”
“嗯，我一个就可以了。”
他就这么一句话，许来时都不好意思继续打听下去了。
她偏过头去发现任临钧正在注视着坑顶，也就是她刚刚滚下来的方向。
是上面有什么动静么？
许来时也屏息等待，就像他一样安静地盯着，大概有十分钟这样，她觉得脖子有一些僵硬，忍不住问：“你到底再看什么？”
任临钧活动活动脖颈，“我在等你继续问我问题，但是你却安静下来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来时有些累了，干脆重新躺平，“要是没有人过来救我的话，是不是在一个时间里，你们工作人员可以把我拉出去。”
“原则上，我们不干预角色的发展进程。”
“我饿死在这个坑底里都不行吗？”
“原则上，不行。”
“好吧，那在我在这个坑底饿死之前我们换一个话题。”许来时拍拍自己的脑门，接着提问，“你们游戏策划会进来游戏转吗？数值什么的或者系统什么的都可以。”
“我们一般是统一搭建再去做表决就行，现在业内策划很少，白磷和你提起的？”
许来时含糊道：“嗯，是。”
蝉声做了系统的AI搭建之后，游戏行业就大洗底了，为了像行业领头看齐或者说是希望有一较高下的能力吧，基本上项目研发的人数越来越少了。
许来时有些感慨地叹息了一声，还好不用超龄和年轻竞争，现在除了身上到处疼之外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了。
前提是她这个大反派可以在这个游戏故事里面保全自己。
好像更加心酸了。
“额——额啊！”
坑底角落，突然发出一道低沉的呻-吟。
在他们安静下来之后显得尤为可怖，许来时瞌睡一下子跑掉。
她转过头去和坐在她右手边的任临钧对视了一眼，接着两人一起看向声音发出的左边方向。
正是许来时没有去检查的那个方位，很多碎布料的位置。
坑不大，但是周围光线不充足，她想着要在这呆一个晚上的，别和自己过意不去，万一那是什么奇怪的人民碎片呢。
更没想到这还能活过来。
“啊！！！”许来时在心里尖叫。
任临钧也愣怔了下，他也不清楚这不明生物算是什么东西，虽然他不负责这个范畴，但是至少这游戏系统里面可没有鬼怪这种设定的。
他先一步起身，直接上前拽过这突然耸动起来“异物”，拉到有光亮的地方。
活人。
棕色的头发和蓝色的血液黏连在一起，沾染在额头、眼周再沿着面部的线条滑落到脖颈之间。
身上连带着并不属于他的布料，扯出长长的一条垂落在地。
康井，这遭遇好像比她糟糕太多了。
许来时一时有些失语。
“这底下真是热闹。”康井的声音似乎从喉咙里边硬生生挤出来。
任临钧直接手一松，康井就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瘫倒在地上。
许来时仔细想了想自己和任临钧的对话，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康井如果故意躺在那裝晕的话，那前前后后游戏来游戏去的事情他听去了多少？
许来时凑上前去，审视了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被打了？”
“也？”康井一下子抓住漏洞，“组长，你被打了？”
许来时眼睫半垂，沉默。
康井正色道：“踩空磕到脑袋。”
许来时直接起身踱步到刚刚康井呆着的位置。
顺着挂在康井身上的碎布料，一路过去，黯淡脆弱，只看到些细致末端，加上这暴露在大自然环境里面，实在不好判断时间。
她的自觉没有错，在这碎布料底下确实是骸骨。
“啪”一身，一束光亮明晃晃地照在这陌生“人”身上。
许来时看了眼旁边非常“适时”亮起手电筒的任临钧，“我应该说谢谢的，但是关掉吧，我有不适应……看见这么清楚的。”
手电筒的光暗下来。
许来时再去看那副骸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大小，头骨和腿骨都和普通人无异，但是没有手臂。
取而代之的没有五指的尺骨，骨头特别硕大。
因为风化，也因为康井的砸落，大部分的关节也被震落下来。
“头碰头。”许来时注意到头骨位置上已经氧化掉的暗蓝色痕迹。
这下好了，没有负担。
许来时开始绕着这个坑底走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收获”。
她已经没有心情在这个坑底下呆着了，也许可以有什么遗留下来的工具可以帮忙爬出去。
一圈闭环，只有这么一具骨头，许来时有些苦恼。
这应该也是游戏内容的一部分吧，即使不是她也会有其他人去发现，那她怎么做就很关键了。
移出去交给巡卫队，还是就在树林里埋起来。
如果有任务系统，那肯定会有小窗口提醒她，许来时表面是风平浪静，内心其实在想这是什么设定，张翅膀的人吗？作为反派的话应该怎么做？倒推一下善线玩家会怎么做？
“是木生。”还在月光底下犯头晕的康井说道。
许来时默默松了一口气，感谢你康井。
她压着眉毛盯着康井示意他讲下去。
“一般不会出现在在这么低的树林里，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是想想我们出去的事情吧。”康井说完之后打量了下一直不说话的任临钧。
许来时遇事不决相当听劝。
“好。”许来时非常非常诚恳道，“我刚刚看了一圈，你掉下来的这边高度比较低，脚踩肩膀最上面的人可以出去。”
康井：“谁先上？”
好问题！
“我先。”许来时拿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相信我，我出去之后第一时间找人来救你们。”
荧光蓝的新鲜血液会在氧化之后发暗，渐渐变成黑色。
脸上蓝蓝黑黑的康井反驳：“不，我可不相信你，让我先上去。”
“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我们不是……”许来时斟酌了一下用词，“旧同事吗？”
“更加不可信了。”
许来时倒吸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们来投票吧。”
“等一下，他是什么人？”康井手指向任临钧的方向。
“我摔下来没多久，他也掉下来了。”许来时如实说道，“大家都在坑底就别计较这些了。”
康井啧了声，勉强地同意了。
“赞成我先上去的举手。”许来时高举自己的手，瞥了任临钧一眼，“好，二比一，我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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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选了二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