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池活没活够李洲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入了拂云楼,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那个偏心偏得明目张胆的衍君了呢,李洲白简直追悔莫及,当时一冲动,或者说中邪了,明知道戚池就在拂云楼,他居然还是选择做了拂云楼的弟子。
或许不是戚池活够了,而是他觉得自己活得太平淡,想去看看十洲三岛之外,亡魂往生之地的风景。
换句话说,觉得活着有点无聊,想找死给自己找点乐子。
但听陆行持说他们也跟戚池打过架,李洲白又略微放了些心。毕竟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戚池针对的,倒霉的人多了,心理总能找到平衡。
安抚完李洲白,何析又劝戚池:“你好端端地也别总欺负人了,平白给自己招恨。”
戚池懒洋洋地:“招恨也无妨,左右也不是我的对手。”
何析哑然失笑:“不是么,洲白今天可是跟你打成了平手,假以时日会胜过你也不一定。”
戚池挑眉:“假以时日?假以多久的时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陆行持就笑:“俗话说得好,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三十年后谁说的准呢。”
李洲白咂摸着他们俩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莫欺少年穷?”
戚池嗤笑:“欺的就是少年穷,三十年河西之后就算他不穷了,也不会比我有钱。”
“喂!”李洲白有点火大,“莫欺少年穷的穷不是这个意思。”
戚池不想知道少年穷到底是怎么个穷法,反正穷出花来李洲白也不会在她脑袋上兴风作浪,她施施然起身:“以后都是一个楼的弟子了,按照规矩,我得带你们走一遍拂云楼。”
“巧了么这不是,师尊要参加论道会,我不想住客居,最近这些日子就住在你们花风成流苑了。”陆行持也跟着站起来,笑眯眯地,“正好跟你们一起转转。”
戚池忽然就理解了李洲白刚才的两眼发黑:“住可以,敢弄坏我的花,我剥了你的皮。”
满院的山茶花随着清风微微摇晃,晃出一院的花香。
陆行持抬头欣赏了一会儿这满院张扬明艳的山茶,然后在戚池的注视之下,从容伸出手,摘了最大的一朵下来,顺手放进了自己腰间的签筒里。
顶着戚池要杀人的目光,陆行持淡定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这花树开的这么好,改明我带两棵回方寸人间去。”
戚池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往腰间摸抹了一把,可照君早就不知道被她放到哪里去了,这一摸便摸了个空。
何析想起她在问心林里劈镜子的壮举,默默按住自己腰间的剑,把它收回了储物玉佩里,李洲白见状,也跟着把剑收了起来。
陆行持按住戚池的手,笑道:“你跟李洲白比武之后灵气恢复了吗,还真的打算打完他过来打我不成,走了,去逛拂云楼。”
戚池抽回手,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行。”
拂云楼是白玉京里位置最偏僻的一处,周围除了戚池那一院山茶,就是季清种下的竹林。
一进竹林,便觉得心神沉静,灵台清明,竹影摇曳间,隐约能听见剑气的声音,都是季清留下的剑意。
何析问:“为何我们的院子里种的是山茶,这里种的却是竹子?”
戚池道:“这是六根清净竹,十洲三岛就剩了你看到的这些,师尊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再多也没有了。”
提起山茶,何析又问:“我家里有十八学士还有撕破美人脸,你若喜欢我请人移来。”
戚池笑了笑:“不用,我只喜欢红的。”
何析看了看她那身繁复的大红裙衫,识趣的闭了嘴,不动声色地琢磨着,戚池到底热不热。
不过她穿红的确实好看,和院里的山茶一样张扬,甚至比山茶还要明艳。
这个念头一出,何析又觉得情有可原,女孩子爱美也是理所应当,何况修真之人不畏寒暑,多穿几层也没什么问题。
看过竹林,几人继续往外走,浮云楼一共七层,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往后每日辰时何析和李洲白都要在这里听季清讲早课,戚池便带他们多逛了逛。
一二楼是弟子修行的地方,三楼放着东城送来的物资,四到七楼都是藏书阁。
再往外走,就是南城的城主府了,戚池琢磨着,戚从云这会儿应该和众位楼主一起接见贵客,没工夫去管她到底有没有在跪着思过,便明目张胆地过去了。
走着走着,忽听有几个弟子窃窃私语:“我还是头回见城主发这么大的火。”
另一个道:“可不是,还好有仙尊和衍君劝着,不然怕是我们都要跟着遭殃。”
戚池听了这话,脚下立刻转了个弯:“算了日后再来吧。”
虽然不知道戚从云为什么发火,但娘亲发火的时候还是要夹起尾巴做人才好,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回书房跪着去,免得给她娘火上浇油。
陆行持摸了把算筹,便把她拉了回来:“跟你有关的,你不想听听?”
戚池:“你看我像活腻了的样吗?”
陆行持:“反正姑姑已经想打死你了,不妨做个明白鬼。”
戚池一想也对,便跟着陆行持鬼鬼祟祟地凑了上去。
四人一起敛息屏气,绕过巡逻的弟子,偷偷躲在城主府的窗子下听墙根。
戚从云不知道在里面摔了什么东西,声音比往常高了一倍不止,怒不可遏地道:“我管他秦家是个什么东西,真当我戚家无人了不成!”
戚池没听出什么东西,便凑近了些继续去听,李洲白有些担心,小声问:“被城主发现了怎么办?”
戚池道:“不慌,师尊替我们兜着呢。”
以他们几个的修为,过来的时候季清就察觉到了,能平安无事地蹲在这里听墙角,不用想就知道是季清在暗中帮他们清扫痕迹。
季清在屋内道:“好了师妹,又不是什么大事,凌恒也不会坐视不理,你先冷静一下,当心隔墙有耳。”
戚池:“……”
根据师徒二人多年朝夕相对的经验,戚池敢断定,季清是在叫她滚,好和她娘说一些她不该听到的事儿。
于是她便滚了,顺便带走了身后三个拖油瓶。
但没听见原委,八卦之魂被勾出来,她只能扯着陆行持问:“发挥一下你八卦的特长,算算我娘为什么发火?”
陆行持一脸嫌弃地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扯回来,顺便抖了抖袖口的褶皱,道:“我学的是请仙扶鸾之术,不是给你打听小道消息的。”
戚池:“快问,不然把你铺盖卷扔出去。”
被威胁了住处问题,陆行持立马就有了寄人篱下的自觉:“魔族生洲的秦家少主秦阳对你一见钟情,称戚池仙风华绝代,让其一见倾心,故而上门求娶,愿与仙族结秦晋之好。”
“想得到美。”戚池冷笑,“秦晋之好他去娶姓晋的,求我算怎么回事。”
秦晋之好是这个意思吗?陆行持默了默,略过了忧心戚池文化水平这一茬,又道:“想得美的不止他一个,魔族仙族妖族都有人想得美,毕竟你今日确实出彩,你娘今天见了三个媒婆,收了五份聘书,还有十几份拜帖。只不过这个秦阳和你是有一段因果的,所以我就单独跟你提了提。”
戚池:“我现在去打断他的腿,这因果就了结了。”
陆行持:“……你要是方寸人间的弟子,师尊迟早被气死。”
戚池懒得听,径自往魔族下榻的客居去,打算找这个秦阳算账。何析怕戚池受欺负,想要跟上却被陆行持拦了下来:“别去,我算到了,衍君一会儿要收拾她。”
何析满腹狐疑,但听见季清的名头,还是决定老实点。
毕竟季清不仅可以解决戚池的问题,还可以解决戚池,他们几个连徒弟都算不上,还是不要给季清火上浇油的好。
戚池风风火火的闯了过去,还没等她踹门,门先自己打开了,凌恒淡淡睨了她一眼:“你来的倒是快。”
戚池皮笑肉不笑:“不如尊上神速。秦阳呢?”
凌恒往屋内抬了抬下巴:“脏眼的东西,别看了。”
屋内传来断续的吸气声,破碎到连不成完整的句子,想来是被凌恒收拾过一回,也不知道是凌恒要杀鸡儆猴,还是纯粹拿秦阳泄气。
戚池考虑到自己的眼睛更愿意去看些花花草草,便难得听了回话,没有再一头热地往里闯去找秦阳的麻烦。
凌恒往外走,戚池在后面跟上,她问:“尊上为何要教训秦阳?”
凌恒停下脚步:“怎么,你是觉得本座多管闲事?”
“怎会。”戚池摇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只是我有些好奇,尊上是觉得魔族娶仙族的人是丢了魔族脸面,还是觉得在找到移魂的办法之前,别人都不该打这具身体的主意?”
凌恒脸色晦暗不明,好一会儿,他才问:“惹怒本座,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戚池摇头,看着后方徐徐而来的清瘦身影,戏谑地道:“心情好算吗?师尊看在娘亲的份上收我为徒照顾我,您又看在师尊的份上几次三番容忍我,两位太清境的大能都想要我死,可又只能看着我为非作歹又无可奈何,放眼整个十洲三岛,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可能也就我一个了。”
凌恒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满是警告的意味:“戚池。”
戚池被他冷厉的语气吓到,瑟缩了一下,一双鹿瞳湿漉漉的,满是委屈无辜。
她这副模样让凌恒心头一软,他正想出声安抚,就见戚池捂着脸,从自己身旁跑了过去。
吓哭了?不至于吧?她胆子不是很大的吗?
凌恒茫然回头,就见戚池抓着季清的袖子,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道:“师尊,魔尊好凶,弟子害怕。”
凌恒:“……”
季清拍了拍戚池的脑袋,顺着她的话道:“为师在这儿,不用怕。”
戚池做西子捧心状,要多柔弱有多柔弱,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弟子不该顶撞魔尊,弟子已经知错了,可是魔尊非要把我抽魂夺魄,弟子日后怕是不能在师尊跟前尽孝了,师尊千万珍重。”
凌恒简直要被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做派气死,他沉着脸呵斥:“胡说八道。”
季清则温声安抚道:“这里是白玉京,他不会把你怎样的。”
戚池继续假哭:“可魔尊想带我去清微天,还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他们魔族有的是炼魂的法子。”
听到炼魂,季清脸色瞬间一变,他冷眼看向凌恒:“凌恒,你不要得寸进尺。”
戚池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朝凌恒弯了弯唇角,带着些许胜利者的自得,季清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把她的脑袋按回了自己身后:“你先回去。”
戚池叛逆心一起,把脑袋又钻了出来,一脸无辜地道:“有什么话是弟子不能听的吗?师尊是觉得弟子在这里碍眼了吗?”
她满脸伤怀:“师尊最近和魔尊交好,却时刻防备弟子,若非弟子知道您是德高望重的仙君,只怕会以为您是魔族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