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大亮,待到半晌,胡月约莫着寒毒蟾已经化为脓水之后,拽着李瑾又赶往寒水涧去了。
九叶草还是要采的,价值十灵石的矿灯也要拿回来。
沿着昨天的路进了寒水涧,果然没有了寒毒蟾的影子,地上多了些淡蓝色的水渍。还好他的矿灯还在,胡月立马过去把它拾了起来。
树丛里传来男人的喘息和低泣声。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有人?
胡月循着声音前去,一瞧,呵,怎么又是高宇。
不过现在他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扶着他往日里的小弟低泣。
联系高宇昨天夜里所说,斜倚在树上脸色发白,浑身直打寒颤的就是小六。
小六痛苦地呻吟,断断续续地哀求高宇,“大哥,杀了我,好疼好疼……”他的左腿从小腿以下的皮肉已经全部溃烂,漏出了里面森白的骨头。
高宇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摇头否定,“不行,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的。”
察觉到有人靠近,高宇警惕起来,握紧腰间佩剑。
看清来人是胡月和李瑾,他的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高宇膝行爬上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
看着小六浑身痉挛的痛苦模样,胡月犹豫一会儿,心中不忍,勉强答应,冷硬地说:“寒毒蟾的解药是烈阳草,我上山的时候会替你留意,但是不确定一定会找到。”
得到承诺,高宇连忙跪拜,“多谢多谢!”
两人继续沿着昨天的路上山,李瑾在旁边不带感情地说:“烈阳草就算能解寒毒,他的腿也是废了,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胡月默然,就在李瑾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胡月淡淡开口,“我为他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之后他是生是死是他自己的决定。”
没有了寒毒蟾的阻扰,两人一路来到了灵泉上游,这个鲜有人来,没有路,植物草药也比山下要丰富多了。
按照书中所记,果然在灵泉旁边的沙地上找到了九叶草。胡月小心将九叶草摘下,用手绢包好,揣进怀里。
不过她既然答应帮高宇找烈阳草,就还要在寒水涧逗留一阵。
问题又来了,烈阳草长啥样?
胡月捅捅李瑾,“烈阳草长啥样?”
李瑾停步,“你真要救他?他们三番两次想要加害你,为何要救他?这次寒毒蟾恐怕也是他们放出来的,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胡月马马虎虎读的书不多,脑子里突然乍现一句话,“圣人言以德抱怨嘛。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闻言,李瑾别过头凝视着她,嘴角溢出一声冷笑,“世人只知前句以德报怨,却不知后句。而且这也不是圣人说。”
“后句?”胡月确实不知。
李瑾一字一句答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胡月怔愣在原地,嘴唇微微张合却说不出话。是啊,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也不催促胡月,只等她静静思考。
半晌,胡月突出一句没底气的话,“左右我已经答应了他,圣人言要言而有信。”然后飞快出演保证:“仅这一次!”
说完之后,胡月心虚地瞥着李瑾,生怕他再吐出一句:这句话也是狗屁。来再一次震碎她的三观。
还好还好,李瑾没再说话,只叹了口气,自己嘀咕了一句,“真是拿你没办法。”然后蹲下身,捡了根小细枝在沙地上勾画起来。
一株五叶草药出现在沙地上,叶面椭圆,边缘圆滑。
这便是烈阳草了。
“万物相生相克。烈阳草和寒毒蟾相伴而生,在寒潭附近便能找到。”李瑾画完之后,指给胡月看。
胡月刚被他“训诫”一番,原本刺起的毛都软塌下去,乖巧应声,“嗯,好。”
寒潭还是幽蓝色,深不见底。在寒潭边上,果然生长着几颗烈阳草。
“你站在这别动。”李瑾告诫她,然后自己提起衣袍下摆,准备下去采烈阳草。
这可如何得了!胡月一把揪住李瑾的衣领子,将他拽了上来,“还是我去吧。”
李瑾固执地坚持他要去,胡月拗不过他,妥协道:“好好好,你去。你先别动,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飞快地跑来,然后扛了一个长树枝回来,“你抓着另一头。”
李瑾只能乖乖照做,慢慢沿着寒潭陡峭的边缘下去,采了一棵烈阳草上来。
胡月看到他成功拿到了烈阳草,欣喜不已,“好了,快上来!”胡月抓着树枝开始用力,将李瑾拉了上来。
两人顺着山路往外走,将烈阳草顺手递给了还在树下等候的高宇和饱受折磨的小六。
高宇抢过李瑾手里的烈阳草,撕碎塞进小六嘴里,“快吃了,吃完了就好了。”
求生的渴望让他立马吞咽着嘴里的烈阳草。
吃完之后,他在地上大叫着打起滚来,左腿上的烂肉扑簌簌往下掉,这反应分明比先前疼得还厉害。
高宇气冲冲地站起来,怒目而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救可以不救,何苦还来折磨他!”
李瑾平静地说道:“烈阳草属火,与他体内寒毒正相克,冰火相交的过程必定痛苦。”
果然,小六大约挣扎了一刻钟之后渐渐平静下来,浑身被汗水濡湿,虚脱地侧躺在地上。
高宇见他平定下来,知道李瑾刚才所言没有骗他,立马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小六儿,你怎么样?”
小六儿紧紧握住高宇的手,勉强笑笑,“大哥,我没事了。”
高宇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可是他的腿……
他的腿昨晚被寒毒蟾的毒液喷中,已经发脓溃烂。刚才在翻滚挣扎之间,全都脱落下来。此时他的膝盖以下,只余下挂着血水和零星烂肉的白骨。
让他变成一个废人如此活着,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小六抓着高宇的手,眼里蓄满泪水,“大哥,我的腿,救我……”
高宇爬过来,求他俩,“你们就好人救到底,帮他治治腿吧。”
胡月实话实说,“寒毒蟾的毒素是不可逆转的,他的腿我也没有办法。”不想再跟他们有什么纠葛,两人便离开寒水涧了。
高宇在后面嘶吼,“别走!你们不能走!你们救人只救一半是什么意思!”他根本不相信胡月所说没有办法救治,只以为是他们怀恨在心,故意不救。
“是大哥没用,大哥一定会治好你的腿的,来,大哥背你走。”高宇将小六放在自己的背上,将他背起来。
小六挣扎不上,“我是个废人了,大哥,没用了。”
“闭嘴!”高宇喝令他闭嘴,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背着站了起来。
还没走出几步远,远处来了一对气势汹汹的外门弟子,在高宇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说:“高宇,你涉嫌私自魔化寒毒蟾一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然后就粗暴地将高宇用绳子捆了起来,他背上的小六被拂在地上。高宇挣扎着去扶他,却被死死按住,他只能央求道:“与他与关,与他无关。”
这队弟子本来想将小六一起带过去,但是看到他的腿都嫌恶地退开,没一个愿意上前的。
高宇反而松了一口气,挣脱扭头嘱咐他:“你在这等着,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然后就被旁边抵押的弟子狠狠地将将头扭过去,“老实点!”
“扑通,”后面传来落水的声音。
小六儿自己用双手爬到了寒潭边上,直冲而下,溅起巨大的水花,瞬间就沉到了寒潭低。
“小六儿!”高宇嘶吼,但还是为时已晚了。他发狠挣脱开左右两个人的钳制,扑到寒潭边上,却只来得及看得见小六最后隐约一个衣角。
反应过来的来捉拿他的弟子冲过来,将他提了起来,将他使劲往前推,“干什么呢你?!起来!快走!”
一路上,他们时不时推他,揣他,平日里高宇嚣张跋扈,惹了不少人,现在趁着他失势,都来他头上踩一脚。他却一直低着头,默然不语,始终无动于衷。
被押进司刑堂,高宇膝弯被踹了一下,直接跪在地上。
司刑堂大堂正前方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的公案桌上的是一个中年炼气期四层的弟子。他沉声开口,充满威严:“寒水涧的寒毒蟾可是你私自下药将它们魔化?”
高宇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负责此案的判官在台上一拍惊堂木,“大胆!抬头回话!”
两边的衙役瞧着判官眼色,将手中杀威棒抡在他背上。
这一下子,使了十足的力气,高宇向前扑去,双手撑地,咳出一口血来,立马开口:“别打了,是我。”
听到他招供,台上判官低哼一声,“早如此何必受此皮肉之苦。来人,将他……”
判官刚想派人将他打上一百板子然后逐出师门,高宇立即在底下抢声,“等一下!等一下!弟子还有状要告!”
原本马上就要结案了,他现在又来说要告状。就好比你在下班前一秒,已经做好下班预备姿势了,领导啪甩给你一份文件,让你明天上班交上来。
台上判官不耐烦了,“你可是还有同谋?一并将他们招来。”
“不是,大人,我要状告外门弟子胡月伙同李瑾残害同门!”高宇最后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显然对两人已经是恨极。
他此言一出,底下立马爆发出嗡嗡地讨论声。
“谁啊?”“他说的不是咱们玄清门有名的两个废物吗?”“我听说,昨晚就是他两个发现寒毒蟾跑出来的,指不定是高宇想临死前拉个垫背的。”“看来他们积怨已久啊。”更有人幸灾乐祸,“这下有好戏看喽。”
台上判官一拍惊堂木,场下顿时安静下来,毕竟在场的除了他都只不过是锻体期的外门弟子,在炼气期的强者面前都不敢造次。
判官沉声质问:“高宇,你所言当真?司刑堂上不可胡言!”
高宇一夜没有合眼,衣服被泥水染得看不清本来颜色,嘴里全是血,门牙只剩半颗。只有一双眼睛发亮,里闪出恶毒的光:“弟子所言句句属实,昨日从老虎岭抬回来的两名弟子刘胜和刘四就是胡月和李瑾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