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的大门是敞开的,可以看见座位上并没有人,但办公桌上放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透明水杯,证明院长还是来上班了。
元初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正准备进去,就被姚允墨拉住了袖子:“下次再来吧,我看院长这会儿也不在。”
虽然不解姚允墨的意思,元初还是跟着他下了楼。在电梯间里,元初率先开口打破尴尬:“来都来了,不如在城里玩一圈吧?”
姚允墨一愣。
“去哪儿?”
等到元初把姚允墨拉上出租车的时候,姚允墨想说拒绝的话已经晚了。
不是,大热天,谁在外面跑啊?
短短几个岔路,司机开了快一个小时,到目的地的前一秒司机还在叹气——大热天的在城里跑,啊受得了啊?又贵又不好玩,想不通。
看着熟悉的牌坊,姚允墨想掐死元初的心都有了。本地人来这儿,不是闲的就是闲的。
此刻街坊上空无一人,青石板街道被太阳晒得惨白。两侧商店大概是新店开业,门外挂着红色绸缎,随风——啊不对,没有风。
往日人群聚集的河畔也空落落的,只有几船画舫平宁又孤寂地停在岸边。从门口这个角度能看见不知是被晒褪色还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显得异常苍白的双龙戏珠大照壁。
“上这儿……怀念童年来了?”姚允墨斜睨着元初,眼见才一会儿对方就被晒得满头大汗,赶紧拉进最近的店铺。
元初笑笑,目光静静地落在对面正迅速褪色的店铺上。那一刻仿佛是有什么滤镜一寸一寸地侵蚀着铺面鲜艳的色彩,刚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隐隐绰绰着青白的人影……和惨白的圆形方孔纸钱。
那些大红色的绸带褪成了挽帐,此刻正恣意地随风摆动——
姚允墨警惕地环视一圈,本来商业气息十足的铺面骤然变得阴沉压抑起来,灯光骤灭,黑暗深处好像站着一个披麻戴孝的人影,但看不真切。
大门两侧摆着四个花圈,黄白相间的菊花正中用黑色的墨迹写着瘆人的“奠”字。
听着逐渐变响的长剑撞击琴盒的声音和由远及近的唢呐声、哭丧声,元初反而异常冷静。
“来了——”眉峰微沉,元初紧紧盯着对面两个青白人影堆好纸叠的元宝。
进入交叠空间了,而且超出了现有认知——是白天。四周聚集着面色苍白、披麻戴孝的人影,在阴沉的店铺内游荡,但并无要攻击他们的意思。
元初按亮了口袋里的手机,看到无信号的提示松了一口气。旁边姚允墨紧张得好像炸毛的猫,他试着伸手覆在对方手背。
温热潮湿的手心总算让姚允墨有了点还在人间的感觉。
“走吗?”
“出去看看。”
整条街道被一种灰白的色调笼罩着,街道尽头几个人影合抬着一口黑洞洞的棺材,两侧人家白色的挽帐似乎是留恋不舍一般哀婉地伸长了轻抚棺盖。
“呜呜呜,我的儿,我的儿——”丧乐响,催断肝肠的哭声在耳边炸开。火光从长街两侧亮起,紧接着是铺天盖地如雪片一般的纸钱。
站在店铺门口,元初可以看见远处一口接着一口的棺材,双龙戏珠大照壁前的河段中却诡异地有人光着上身泛舟——然后掬着飘了纸灰的水洗澡……他静了一下。
河岸边多了一个祭台,彩色的幌子和华盖在这片褪了色的街道上格格不入。
姚允墨皱眉,似乎是在回忆哪个节气有这样的习俗。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 ,咏而归——
出自论语,好像是春季某个节日的习俗在水边祭祀、沐浴。
元初侧身让了一下涌进来的人影,低声:“祓禊吧,三月初三上巳节。”
“应该是清明。”到后来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都合并了。哀乐还在响,震得元初有些呼吸困难,浓烈的香灰气味呛得他咳嗽不断,每咳一下成堆的纸灰中心橙红色的火点就调动一下。
“捞到了!捞到了!”围在岸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喜悦的尖叫,街道上所有人立刻蜂拥至停泊的船舫边,苍白如纸的脸上尽是狰狞可怖的笑容,咧开的大嘴里仿佛下一秒就会长出尖锐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