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允墨少见地上身穿着白色衬衫，大约是因为着急出门只粗略的扣了半颗扣子，下身套着藏青色的短裤，半边衣角卷在裤腰里——看起来真的很慌乱了。
但此时姚允墨看到元初反而平静下来了，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因为夜盲翻栏杆失败，一脸狼狈的人，然后冷静地转身就要离开。元初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就要起身追上，想了想还是远远落在对方身后。
双方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姚允墨走得不带一丝情绪，元初呼吸没来由的一滞，干巴巴地率先打破沉寂：“小道长，背着这些本与你毫不相关的责任挺累的吧？”
“你想说什么？”
姚允墨沉着脸猛地转身，远远地盯着穿得不伦不类的元初缓缓走来。
年轻人推了推眼镜，难搞似的皱了一下眉，半晌坦言：“在那个空间里，我无力自保，所以作为拥有自保能力且心怀慈悲的你，自然而然把保护我作为了一种责任……”
还没等元初说完，姚允墨就丢过来一把折扇，扇面绘着元初看不懂的金色经文和符箓。
“元初，道门教我的原则我不会违背，这点你放心。法扇在你手上，你想怎么用都可以。我料定你会独自来探听消息，意料之内所以并不生气，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很危险。”姚允墨压低了眉毛，“一种很莫名的直觉，你会失去理智的。”
哪怕你拥有了自保的能力我也依旧会保护你，这是道德赋予我的。法扇你可以用来防御，也可以用来攻击……在交叠空间里，这个对象是一切生物。
哪怕是我——
关于元初会在不断进入副本的过程中逐渐失去理智这个认知姚允墨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大概是在惊蛰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了——他的适应速度极其快，甚至能在危机四伏的交叠空间里，理智而清醒地记清楚梦境里那二十多个人的位置、穿着。
再到雨水……你猜木偶为什么都是七零八落的呢？
了解的越多，他就会越危险。
元初突然笑了一声，眼帘微垂：“所以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大约也猜了八.九不离十了。”
姚允墨这个人有点马后炮，元初默默想着。“把玩偶都交给我。”姚允墨低声。
玩偶的存在超出了人类的认知，放在元初身边除了会增加危险之外没有其他的好处。
天色渐白了，姚允墨站在天光乍落处圣洁的仿佛一尊神明。元初垂眸扫了两个玩偶一眼，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春分副本里说‘他是故意的’的吗？”
“从江乔开始，我猜测副本里的人物并不全是恶意的来源。”大约是被救赎的人有的时候会心意相通，于是元初大着胆子推测墓主的行为，“他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所以在他毁坏铜镜的时候我会那么震惊——”
“我在耳室里看到了女孩儿拿着金步摇自戕。墓主在吃明目地黄丸，一方面说明他有严重的肝病，一方面说明他曾经失明过。我猜测他大概是变了心，说着不想耽误女孩儿，就欺骗她自己的已经病入膏肓，自己进了地宫想借暗道跑出，结果遇上坍塌，或是闷死或是饿死，没想到地宫坍塌之后，女孩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生殉。”
“不但他自己为了制造衣冠冢的假象推开了棺盖，而且女孩儿后来进入地宫找‘她的风筝’的时候也推开了棺盖，这个时候她发现，墓主并不在里面。”
姚允墨捏紧了拳头：“所以女孩儿又以为是墓主死在了地宫别处，干脆在殉葬坑里自杀，但其实……他已经逃出地宫了？”
“我当时怀疑，这个地宫，是墓主组织村民为自己造的。最可能的是，他是阉党亲信，在那个时候已经具有很大的权力了，没必要守着一个乡野女孩儿，暗门其实在青铜壁灯之后。”
至于暗道，大概就是元初最开始掉进的那个甬道。利欲熏心的墓主化为怨鬼见人就咬，但对于被救赎者来说，救赎他的女孩儿始终是他的心头朱砂——也可以说，女孩儿的死是他的彻夜梦魇，所以在姚允墨破开幻境之后，怨鬼完全变了样，他是善良且毫无敌意的。
他的往后余生都在追寻当初被救赎的自己。
“他曾经引诱女孩儿殉葬是故意的，但余生的所有忏悔也是真心的。”太阳已经升起了，元初叹了一口气，“就像我。”
引你交出法扇是故意的，但想尽我所能护着你破局也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