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沐青不觉得自己是个注重亲情的人，蒋忆南昨天找到他的时候，他很清楚的摆出了利益两个字，和程临合作，保护了夏尔，赢得了利益，方千宜问他，如果程临没有开出这样的条件，他会不会继续保护夏尔，蒋沐青心里知道，也会，但他和蒋家，都做不到程临这种。
“她昨天找不到我爸来找我，但却没提荣毅的事情。”
蒋沐青接过程临递来的茶杯，不由得又开始佩服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他和自己说蒋忆南如果来找他，绝对不是为了荣毅手里让出来的生意，一定是为了在蒋家的地位，自己那个姨妈进门没提荣家一句，满口都是愿意为了蒋家出谋划策，叫蒋沐青提防别被程临卖了蒋家。
程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仿佛没听见蒋沐青说的话。
他昨天晚上又梦见了尔尔，她穿了一身素白的毛衣裙，站在荣家的大门口，被荣嘉佳奚落，她骂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克父克母，还跟尔尔说如果她肯跪着进荣家的门，她大可以赏她一口饭吃。
程临知道那是真切实际发生的事情，尔尔离开荣家，身上单薄的毛衣灌满了风，她脸色苍白的蹲在路边，程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他只能站在她身边，虚空的身子却不能替她挡住一点儿寒风。
程临想那些年的冬天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那些下着大雪的日子，他的尔尔好像一直都很难过。
“沐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尔尔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蒋沐青听他一问愣了一下，他知道程临怪过蒋家，他们甚至不知道夏尔曾经遭受过的一切，还心安理得的觉得她就是个天生乖巧可人的小姑娘。
“我没有保护好她。”
“没有我，她可能会被送给徐浪，送给和蒋家荣家有关系的任何一家人，你们可能也不关心她喜欢谁，喜欢什么工作，身体好不好。”
程临睁开眼睛，他的头一蹦一蹦的疼，夏尔破碎的身体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可能……最后连死你们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蒋沐青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口中深切的悲伤却让他心里一痛，程临的悲伤不是假的，怨恨不是假的，爱意也不是假的。
“沐青，我曾经很庆幸，十八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她，但我也很不幸，如果能再早一点。”
如果能再早一点，我或许能给她更好的人生。
蒋沐青离开程家的时候下了雪，程家院子里有一课百年树，他抬头望了一会儿觉得今年的雪尤其的多，但他知道，春天来的时候，破土而出的那些种子很快就要长成参天大树了。
林生欢是下午到的，她带回来的是程临过去四年所有地皮的收益情况，林家虽然是做地产生意的，但真正关于地产的一切，却是程临教她的，她曾经也不信过，觉得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子能有什么见解，但他投资的产业翻着翻儿的上涨，她就开始庆幸，林家没有选错人。
“南城的两块地按照你说的抛了出去，但我打听了一下，那边后面想再入手就难了。”
程临点点头，看着手里的报告，“没事，那两块地是最高价了，后面就不值钱了。”
他靠着回忆铺了四年的路，程家的建筑事业是大，但这个年月最赚钱的生意却是地产，程临凭借着自己对未来的知晓，四年的路至少保了程家不能破产，并且他身后有足够的筹码去保护夏尔，自从他上次忽然昏厥晕倒之后程临将手里的生意分了几份，林家握着他的地产生意，阿川和沐青手里是物流，而程家本来的建筑生意，他给了秦天，江家还在外围帮着处理一些小的事情。
外人说程家一家独大，程临自己知道，不是程家一家独大，他在分开的几份里分别签了协议，这几份协议，是保证如果有一天，他再出现什么意外，至少不会让夏尔出现腹背受敌的地步。
他不信任蒋家。
虽然蒋青亦的态度明朗，但对于蒋家来说，夏尔始终不信蒋。
程临想，他是害怕的，那种看着她孤立无援的痛苦，他真的很难接受。
回学校之前程临接到了陆柠的电话，夏尔的朋友里，陆柠是难得理智的人，尔尔曾经说，陆柠的人就和她们家祖传的玉石一样，冰冷通透，而这个冰冷通透坐在对面的人，也是秦天追了几年还没追上的人。
“程临，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陆柠几日来都没睡好，她思索着该如何和程临说这件事，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有些不想想起的梦。
“你是不是……梦见过尔尔的未来。”
程临猛的抬头看着她，陆柠在一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睛，是的，他梦见过，他梦见过那个破碎的，一跃而下的尔尔。
程临却格外震惊，他脑子里略过了无数的想法，想了想却还是问她：“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不，是我最近反反复复的在做一个梦，我梦见尔尔从楼上跳下来了，我抓不住她，她很痛苦，她跟我说柠柠，把我的骨灰处理掉。我怎么都抓不住她，我甚至觉得那……不是梦。”
程临递了纸巾过去，对面的人眼泪已经掉下来了，他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坦白，还是安慰。
“程临，我虽然很少过问，但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在防着一些事情，你防着夏淮远，现在防着蒋忆南，你……你可以不告诉我原因，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尔尔，尔尔她……”
“她不会有事的，陆柠。”程临把她面前的水杯朝前推了推，眼神坚定又带着安慰的望着她。
“陆柠，我会保护她，你相信我，你梦里的……你梦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会保护她。”
陆柠闭上眼睛，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知道的，她梦见的尔尔是真的，那个痛苦的，瘦弱的毫无生气的尔尔。
是真的夏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