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许煦抬起手，收拢叶片的小黑像条精神抖擞的黑曼巴般不断在他指间盘桓，原本只是隐约可见的发光裂纹已经连成了一道灿烂的脉络。
“你的灵植被黑雾侵蚀了，必须马上摧毁。”主管一板一眼地对许煦说着，女生翻了个白眼，“胡说什么呢？你知道能在黑雾里生长还能被我们控制的灵植是多宝贵的资源么？光这一点给个红环都不过分。”
“这很可能是黑雾的伪装，为的就是等我们适应后通过这些灵植进入王国，然后散播黑暗。”
主管继续反驳，女生也无可奈何，向许煦耸了耸肩，“抱歉，这些NPC脑子都不太好使，你先登记一下，留个ID，我会去找副殿主的。”
“谢谢。”许煦刚要在女生递来的登记板上写下ID，忽然顿了顿。
上一个游戏里，所有人都以为他的ID就是“许煦”的拼音，但其实并不是。
是煦旭。
求诸濡渥则常雨，求诸煦旭则常晴。
自从那个清晨，他从语文教辅上读到这句话起，他的所有ID，和所有课本和教辅上写的名字，都变成了XuXu。
其他人都不知道，连赵北旭也不知道，他每次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这两个拼音，或是在网上输入这个ID时，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
求诸煦旭则常晴。
那是他青春萌芽的小心思，是他对和赵北旭“常晴”未来的一声声祈祷。
然而那些最单纯美好的憧憬，总是很难实现。
许煦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抬起了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想先去改个名，晚点再来登记。”
属于他们的煦旭已是过去，现在，他做他的可爱灵植们的煦煦暖阳，好好地守护自己在游戏里的家。
橙色的通讯光芒亮起，杨贤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水晶球中传来：“小许许，N神又在直播间开炮了，来看热闹呀！”
许煦来了兴致，退出游戏。他刚摘下头盔，就看见对面李柏泓的桌子前围了一圈人。杨贤对他招着手：“来呀，小许许，快活呀，脱粉回踩呀。”
许煦凑到电脑前，熟悉的直播间人数比以前甚至多了不少，弹幕刷屏着起哄让主播开喷。
“你说N神能忍到什么时候？”一个寸头男生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哦豁，这辅助二连又空了。我靠，N神被秒了！”
又是一大波弹幕刷过，一半激情开喷，一半为消失许久的模范辅助XuXu招魂。作为N神的nc粉，李柏泓眼中闪动着火焰，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为N神战斗。
杨贤与许煦对视一眼，用只有对方听得到的声音交流着。
“他最近一直都这样？”
“何止，自从你走了之后他的直播间已经被警告四次了，要不是他不露脸，估计都要变成新一代表情包乐子人了。不过这游戏最近凉凉的，好多主播都跑来播没没了。”
“没没？”
“沉没之地是出了名的直播黑洞，来了没没一没操作二没镜头，所以叫没没。”
《沉没之地》作为一个开放世界新游戏，转战而来的主播第一大难题就是学会如何运镜。为了追求真实体验，官方没有在这方面提供任何帮助，许多在黑雾里帮着打光照明直播的助理拍着拍着就被吃进了魔兽肚子里，成就了一系列直播冥场面。
李柏泓和另外两个男生又发出一阵哄闹的声响。杨贤灵魂中按耐不住的八卦火焰再次燃起：“你们没有公开过吧？你跟他在直播的时候吵架分的？”
“当然不是，谁敢当众忤逆当代秦始皇，会被直接拖下去问斩的。你别看他线上粉丝这么多，线下谁爱跟他玩了？又凶又闷的，白瞎他那张脸。”
许煦毫无心理负担地编排着，丝毫没有想到今天下午他刚犯了要当众问斩的罪行。
另一边再次传来哄闹声，已然被冠上“N孝子”头衔的李柏泓奋起辩驳：“怎么还有人能拿N神不露脸说事的，我今天才见到了真人，我靠N神本人那长相、那气势，他要露脸直播了还有别人什么事。”
站一旁围观的一身迷彩服的室友雷雨继续起哄：“你怕不是活在梦里，N神高考那几天都还在直播呢，那几天XuXu开始缺席，N神从此才走上了对抗抽象路人辅助的不归路。”
“你懂个毛，”李柏泓鄙视道：“知道N神为什么不用高考么？人家是竞赛特招生，保送北海理工本硕博连读，也就是人家低调只靠技术说话，不然就弹幕这些人，放N神面前就是路边一条。”
雷雨“哟”了一声，“你知道得还挺多啊，怎么，你不会真是他儿子吧？哈哈哈哈！”
李柏泓随手抄起个东西就要抽他，要拍到他脸上时又心疼起了他刚配的机械键盘，冷哼了一声又放下了，“你知道个屁，我姐姐就在北理，她的导师就是当时去青洲考察N神的带队老师，我本来准备这两天安顿好了就去北理让她帮忙找N神要签......”
李柏泓说着说着忽然一噎，不自觉地扫了对面的许煦一眼。
许煦不以为意地一笑：“想要签名啊？我有他初中历史不及格的试卷、上课偷偷传给女生的纸条、在别人校服背上签的字，还有半书柜写了名字的数学教辅和卷子，要不？10块一张，要多少有多少。”
杨贤和雷雨在一旁笑出了声，李柏泓看着许煦漂亮得让人完全提不起脾气的笑脸，喉头一哽，缩回去闷着头继续敲键盘在直播间奋战，“我靠，N神自己飞进后排了！天啊，四杀！N神永远的爹！”
“这也行？”杨贤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的ADC一个人通关了下路高地，许煦却习以为常，“五件套加水银，双招都在，不拼一把就不是他了。”
等到熄灯大家上床要睡觉了，许煦给杨贤推了个叫“North”的微信名片，又发了一句：
“微信我推给你了，敢不敢加就看你自己了。”
对面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人激动地撞上了床栏。雷雨在黑暗中骂了一句，宿舍再次恢复了平静。
至于今晚有几个人安稳地睡着了，就只有李柏泓知道了。
第二天，许煦经历一整个暑假都没退化的生物钟让他在五点四十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高中并不是那种传说中军事化管理的名校，相反，青洲整个城市都散发着一种散漫自在的气息，就算他在市里最好的学校，班上成绩好的学生大多也是赵北旭这样对学习和爱好都热情十足的人。
他们可以一天花上十个小时不吃不睡地研究一道竞赛题，也可以用同样的时间研究他们爱的游戏、数据模型、音乐，甚至是单纯拍一拍学校里不同树木枝叶间落下的细碎光影。
很可惜，许煦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自从北理的老师来到赵北旭家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没睡过一天懒觉。
无数的英语例文、公式、错题记录构成了他在晨曦来临前视线里朦胧的画面。他必须在人后努力，拼命地努力，才能在人前和赵北旭一样在高三时依旧“狂”得没边地每晚准时上游戏。
而现在......
许煦洗漱完毕，拿起了游戏头盔，检查了一下存储好的黑雾入侵和灵植的资料，进入游戏。
他也可以用大把的时间，单纯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
进入游戏后，院子里一片寂静。黑雾中几乎没有任何活物，如果有什么奇怪的声响，多半是有魔兽出没，运气再差一点，就是上次地震那样的天灾。
许煦望向他在新院中央费半天功夫重新点起的常燃篝火，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园圃。
院子里总共只有那么几株植物，于是许煦几乎马上就发现平日里最耀眼的那一株不见了。
他茫然了一瞬，又立刻警觉了起来。
他虽然围了院子，但黑雾内是没有保护区的，如果有游侠或者坐骑会飞的骑士，的确是可以轻易进出他的院子。
沉没之地里可以用来看家护院的灵植有不少，但购买高等灵植需要有相应的认证等级，而且就算买到了，也不一定能在黑雾里存活。
许煦低下头，那双总是仿佛清澈见底的漂亮眼睛里，第一次升起了愤怒与不甘的情绪。
这是他的院子，是他给在黑雾侵蚀下依旧顽强生长的灵植们搭建的家园。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轻易地破坏这片家园。
水晶球忽然亮起，他从斗篷中取出水晶球，却是有人给自己发了微信：“课表。”
许煦甚至不需要看ID就知道这条消息来自谁，这才想起昨天活阎王似乎是下了这么道旨。
放在以前，忘记赵北旭交代过的事对他而言似乎比惹爸妈不开心被骂一顿还严重。
许煦没有回复，直接将水晶球收回斗篷，取出传送符前往炼金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