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三那年之后,梁沣在也没有回过F市这边。
理由很正经,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因为她确实是没有需要回来的理由,哪怕她在高三之后的那几年依旧对这个地方存了很多很复杂的情感…
这次重新踏上这片地方,还是和钟南一起以一种曾经她想都不敢想的状态,梁沣必须要承认,她其实也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说开心到忘乎所以,好像不全是,可若是说不开心,那确实也是一点都没有啊,她到F市的这几个小时内,她确实满心都是一种极为强烈的满足和幸福。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回到了那个无论自己在何时何地,都有几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在家里等着自己的那个曾让她无比渴望的“曾经”…
这是梁沣自从缺失了这部分无法被替代的“曾经”后,第一次在别人家里,别人的家人身上有这种和那个曾经不相上下的感受。
她很享受,很沉浸其中,很悸动,也很想一直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
既然过来了,有些人她必须,毫无疑问的是要见上一面的,比如尚易…
梁沣有点紧张又担忧的望了望那个离去背影,一脸恨不得追过去的表情。
一旁清楚看见的尚易忍不住哼笑一声,调侃道:“不至于吧?这人都是你的了…还这么放不下,他就去个厕所的时间…你都要跟着?”
被她这两句话说的先是一愣,然后梁沣立刻偏头看向了始作俑者,那眼睛里有着浓浓的不满和指责:“你干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灌他…”
“你这个酒量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嘛!他能喝过你嘛!”
大概是天赋异禀的缘故,尚易自从很小的时候偷喝过她爷爷自己泡的杨梅酒之后,她的酒量就在日积月累的情况下,达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境界,反正在她的生活圈子内她鲜少遇见对手。
钟南在她面前,那就是渣渣…她要不是还有点理智,还收着点,钟南早就被她灌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尚易先是一懵,反应过来后她简直好笑不已,回怼道:“不是…我这不是在给你出气吗?!你自己之前跟我抱怨那么多,你忘了?这会儿倒是开始心疼了?”
“…再说了,我看人家钟大医生自己都没有打退堂鼓,你瞎操什么心…我看你刚才看他热闹的时候,没心没肺的挺开心的,这人一走你就开始装好人?”
“我就不信,你一点力没出就听了他这么多不一样的“好话”,不激动?不开心?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还有啊…人家钟南状态挺好的,一没晕头转向,二没哇哇大吐,三没丢人的那种酒品…就你自己在这里瞎担心…我说梁疯子…你能不能把你这个女朋友的心理给我收一收!”
“…不要那么一副不要钱的样子,好不好!”
梁沣属实没料到,自己就说了那么两句,尚易会有这么一大堆的话等着自己。
被她这几句充满嫌弃又夹杂着点调笑揶揄的话,弄的脸刹那间就红透了,尤其是那几字…
“女朋友”!
和钟南的关系发生大变化之后,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一起来见眼前这个几乎知道自己对钟南所有不一样的一个人。
这个人,只此一人,别无分号。
说实话,梁沣心里本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点下意识的扭怩和羞怯…只要一想起以往她和尚易聊的关于钟南的那些总总,她心里就绷不住的心慌难耐,她总有种在熟人面前被扒光了的不自在。
但让梁沣没想到的是,见面之后,尚易什么不对劲什么让她紧张和担心的表现都没有,很平常,很自然,连眼神都不带一点变化…
只除了一点,那就是三人上桌之后,尚易就开始一个劲的给钟南敬酒!
一开始梁沣还没有多想,后来越看越不对,越看越不对,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人摆明了就是想灌醉钟南…
那梁沣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她的制止和劝解没有用,一个比一个犟,一个比一个能忽略她的话。
最后她气的干脆不管了。
只是看着被酒精控制的明显不太一样的钟南,梁沣心里还是下意识的会忍不住担心,会忍不住埋冤自己好友…
没等梁沣反应过来开口反驳自己,尚易就很聪明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哎你还没给我交代一下,你这次见家长情况怎么样啊?”
“他家里…情况怎么样?对你态度好吗?有没有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或是不开心的地方啊?”
尚易这么一问,梁沣确实思绪被吸引了过去,脑子里也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下午的那几个小时…
她高中的那个时候,对钟南的了解,只局限于他自己本身,几乎是不知道他家里的任何情况的,不,应该说不只是梁沣,是当时她能接触到的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不怎么知道。
就像他的大表妹一样,那个时候的梁沣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只比他小一届的妹妹。
所以这次的F市之行,注定了梁沣会有不同以往的感受,就像和他外婆在Z市的那次见面一样…
只是梁沣没有一丁点的准备,因为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会脱离掉她的预期,演变到了最后,真相和事实也会这么的让她觉得糟糕又忍不住庆幸…
比如在下午那几个小时内,梁沣很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个事实,他,以及他的所有家人们,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到他的父亲…
虽然在此之前梁沣就有所察觉,但她也仅仅是因为他从未对自己说过任何和他父亲相关的话题,而有那么一点点怀疑他们父子的关系不太好。
从未有过更多的,稍微偏颇的想法,但那一刻,梁沣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他包括以他外婆为代表的这个家人群体,和他的父亲…应该是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了…
你问梁沣想知道原因吗?
当然想,可这个问题太复杂,也太容易伤人了,她有点不敢问,也不会轻易的去打扰他们。
略低眸沉默了片刻后,梁沣抬眼去看着尚易,眼神有点奇怪,顿了两秒,她语气绷不住的感慨不已道:“…你知道吗?”
“其实我挺惊讶的…虽然我之前就知道他外婆只有他妈妈一个女儿…但林家外公和两个舅舅对他,对他外婆,甚至是他已经去世的妈妈…”
“真的,视如亲生…甚至超过了血脉亲缘。”
“连带着我都享受了这份不可多得,难得珍贵的情意…”
尚易确实有些不明白,迷茫又奇怪:“什么意思?…你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到底啥意思?”
梁沣表情难以捉摸,她似有一点无从说起,抿唇片刻后,终是淡笑一声:“没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家人对我很好,特别好,甚至好的让我觉得离谱…”
“我从今天踏进他们家的大门开始,就是他们家所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包括他那个小表弟…”
“他们全家,每个人,都让我感到无比温暖和感动,他们真诚,热情,周到,细致…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让我开心和高兴…”
…
“是吗?”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显然,尚易的话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揶揄和故意…
梁沣目光直视着她,那眼神算不上友好,颇有点自信的点了一下头。
尚易咧嘴一笑,笑容满是调侃:“他们家…给你包了多少红包?”
那一秒,梁沣神情瞬间一顿,愣了片刻后,她毫不犹豫的一个白眼,冷哼一声,评价道:“庸俗!”
没忍住,尚易又是几声爽朗的笑声,她当然知道她们当地习俗,女方第一次上门的红包是不会在人刚到的时候就给出去的。
尚易只是看梁沣那副德行,忍不住想要逗一下她而已…
笑过之后,尚易还是好心给她解释了两句,梁沣对此倒是没太在意,正好尚易说完之后,钟南也回来了,两人这段没有结局的小九九也就这样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么久的时间下来,让她对F市有了一股陌生的感觉,在他们要分别的时候,梁沣面对尚易这个熟悉的人突然有了股浓烈的依赖和舍不得。
梁沣就是忍不住,就是有点不想和尚易这么快的分开,想要和她拉拉扯扯、腻腻歪歪…
两人磨磨蹭蹭半天,上演了一堆精彩又乱七八糟的那种“生离死别”的剧情后才终于松开了紧紧拉着的手。
他们约饭的这个位置离钟南他们家不远,大约就1公里出头的距离,两人想着消消食就打算走回去。
好不容易等尚易走了之后,钟南一脸平静的伸手牵着梁沣,步伐慢慢悠悠的走着。
梁沣很确认钟南今晚上喝的酒很多,但他这会儿的状态又让她有点分辨不出来他是不是醉了。
钟南没有言语不清,没有精神浑浑噩噩,更没有无法行走,甚至在两人要和尚易分别的时候,他还能记着打招呼…
这会儿也还知道来拉自己的手,所以怎么说,钟南这一系列的表现都一时间让梁沣有些捉摸不定,她有点不确定他的神智到底还清不清醒。
梁沣眼神紧紧的盯着钟南,生怕他突然有什么不对,譬如走不动路了,东倒西歪什么的…
就在梁沣紧张担忧的想要提出坐车回去的时候,钟南突然开口了,他低低的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尚易吗?”
这话太突兀了,让梁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愣了那么两秒后,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应着:“…嗯?”
…
“那你喜欢我吗?”
钟南停下徐徐向前的脚步,偏头过来看着她,眼神认真中又带着点莫名的忧郁…
就这么一句话,梁沣确认了,他的确是醉了…还是那种带着清醒的醉意。
正因为他此刻是在清醒中沉醉,所以…他才敢,也才会有如孩子般的天真和幼稚…
忍住自己满腔的笑意,梁沣抬眸望着他,勾唇浅笑着,低低的出声哄着他:“当然…当然喜欢你啊。”
钟南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他眸光闪烁,这一刻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可最终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那么看了她片刻后就继续紧紧的拉着她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梁沣并未多想,虽然有点奇怪,但只当他是在醉意的驱使下有些不同往常的小性子而已,并没有去追问。
她只同样在与他十指紧握的手上加了点力度,一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步伐,一面抽空欣赏着他难得一见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