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轮骄阳

10班的人可真奇怪,每天都热热闹闹、肆意挥洒欢声和笑语,少年人的朝气显露无疑。

用常宁的话来说,这就叫“少年”。

少年们燃烧炽热的青春,如鹰击长空之势,经久不息。

我曾问常宁为什么,常宁说:“人不轻狂枉少年”。

我没有再问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少年了。

终究是被压弯了腰,不复鲜衣怒马少年郎。

高三这一年,总是伴随着大大小小的考试、数不清的作业和背不完的书,我的到来只是枯燥生活中的调味剂,淡如水。

今天是我来到10班的第四个月,我在语文课上学到了一首散曲——《山坡羊·燕城述怀 》。

青山尽解招人醉,得失到头皆物理。

得,他命里;失,咱命里。

今天是个阴雨天,渫雨朦朦,纷扰人心,我透过窗,阴郁的雨滴徘徊在窗前蒙住建筑物。

每次发病时,我都偷偷的,我不敢让他们发现,他们会把我丢掉的,我可不想就这样不清不白的死了。

我的病情又严重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上次住院时,医生姐姐说“或许有奇迹呢”。

谁知道呢?

下课铃声拉响,赵海洋的《瞬间的永恒》钢琴曲舒缓开来。

走读生的晚自习终于结束,雨却在暗自较劲,愈下愈大,汹涌悲恸。

胥欢和我抱怨今天为什么会下雨,她讨厌阴雨天的黏腻,被雨水打湿的烦躁等等一系列感受。

我深有同感,“我也烦下雨”。

我要走时,胥欢叫住我说:“注意安全,雨下得很大”。

光线昏暗,走出门的一刹那,车灯点点,我看过的每一个人的脸上尽是欢喜,听到的每一种声音尽是关切,走过的每一步尽是人间,然而我却茕茕孑立,格格不入。

这条路上安安静静,我打着雨伞,漫无目的地游荡,与人世分离。

我的头有点痛,起初我没在意,以为是失眠导致,当我又一次耳鸣目眩时,我觉得我怕是要完了。

伞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从模糊的视线中抓住一棵树,这棵树为什么有人的体温?

我彻底的看不见了,我的心脏凶狠地抽搐,我的嗓子好痒啊,好痛啊,我弓着腰拼命地咳,我的嘴角好像有液体流下,我真的好累啊……

我在彻底失去意识时,闻到了几缕阳光的味道和一声失而复得的关心。

“许言!”

顾琰下晚自习后撑着伞不慌不忙地沿着校园路走在许言后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多管闲事,或许是班主任的一句“班里有个新同学,情况有点特殊,你多照料一下”,或许是今晚的雨太大了,或许是她那几句不知所措的道谢,又或许……

谁知道呢?

顾琰被女生滚烫的体温灼伤,他突然很庆幸今晚做的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他把女生送到学校的附近的三六三医院,手术室外的红灯一直亮着,他焦急地等待,他觉得许言不该是这样。

许言的手机没有密码,软件图标所剩无几,正如她这个人一样,空空如也。

他找到许言的联系人,只有一个有备注,[常姨]。

他想这可能是许言最重要的家人吧,他拨打电话,对方几乎立马接通,“喂,常阿姨,您好,我是顾琰,许言的班长,她现在在三六三医院抢救,需要家属”

“咚!”,女人手里的相册掉在瓷砖上,她第三次弯了腰,还是到了这一天吗?

过了几秒,传来一声叹息,“幸苦了顾同学,谢谢”。

“没事,常阿姨,再见”。

女人捡起女儿的相册,照片定格在17岁。

她又一次来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可真难闻啊……

她才送走了她的女儿啊,现在又要送走她另一个‘女儿’吗?

老天啊,真有你的!

我这是遭的什么咧啊!

她绝望地站在医生的办公室里,眼睛干涸,泛着血丝。

医生如实说:“幸运的话,最多能活一年”,他又添了一句“万一有奇迹呢?”

女人离开办公室,拖着垮塌的身体来到病房,她已经流不出泪了。

她看见女孩儿了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男生给女孩儿掩好被子后,用沾了水的棉签一点一点地蘸湿女孩儿的嘴唇,眉头紧锁,手上的动作却温柔的不可思议。

她想,她终究是来晚了。

她迈出脚,不得不出声“辛苦了,顾同学,我来吧”

顾琰停住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常姨,岁月不败美人,“常阿姨,没事”。

他不想让位。

在此刻,他只能让位。

他仔细地盯着病床上躺着的‘纸人’,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夹杂着冷湿气,‘纸人’的脸色又白了一度,轮廓又瘦了一点。

他不切事宜的有个荒谬的结论,她要被寒风吹走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着眼前堪称荒唐又无望的一幕,垂下眼帘,压抑着情绪。

许多疑问在他心里翻涌,但是,他没有立场。

“常阿姨,我先走了,再见”他低哑的声音在病房传开。

女人抬头对他表示感谢和歉意“辛苦了,顾同学,谢谢你对许言的照顾,再见”。

他走出医院,沿路寂静无声,零星一两点路灯打在他身上,形单只影。

他拂去脸上冰冷的水痕,借着路灯仰望,原来,这里也会下雪吗?

他想,这个凛冬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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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空
连载中当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