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山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这件事许清舟很早就知道，现在更加确定了。
谢青山会研究人物的特点，会揣测剧情下人物的心理以及动作语言，所以哪怕只是简单地跟他对台词，许清舟都觉得谢青山已经被顾瀚石附身。
熟悉台词后会他们会具体演绎，结束后谢青山会询问别人的看法，无论是谁提意见或建议他都会认真考虑。
谢青山不仅对自己严格，对许清舟也很较劲，一连几个晚上都给他上表演课。
说实话，他当初答应晚上加班，是为了入戏，为了更好的融入角色。刘长兴显然不会放过他，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对谢青山恢复“信心”。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上课。
一旁还在讲戏的谢青山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那位“学生”的表情已经出现不耐烦。
“你这个喝酒的动作太书生太优雅，像官宦子弟。”谢青山顿了顿，“肖楚新虽然是西越皇室，但他自小便在杀人饮血的江湖讨生活，身边也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即便成年之后学会了附庸风雅也难逃养了二十年的江湖气。”
谢青山双指捏着空气：“不要双手捧着捏着酒杯，或是捧着酒杯，肖楚新他用一只手就够了。”说着，他抬手，仰头，将手中的“酒”灌入自己的嘴里。
许清舟看完他的无实物表演，强扯唇侧，讥讽道：“谢老师，跟我搭戏您将就点，我没你这么好的本事。”
谢青山还端着“酒”的手架在空中，不上不下。
“我一开始就觉得配不上您，想退出这部剧，让其他实力演员来跟您搭。”许清舟战术性地一顿又冷声道：“您要是嫌弃我的演技，当初就不该引我去跟编剧组叫嚣改剧本。”
按原剧本，顾瀚石是妥妥大男主，他们的对手戏也会少很多。
“既然你煞费苦心留我下来，那对我的要求就不要太高，我就是个演十八线烂剧的十八线小糊咖……”
“我没嫌弃你，你也不是十八线。”谢青山还是打断许清舟的话，言语之间对他这种妄自菲薄的说法非常生气，“你很好。”
许清舟怔了下，唇侧自嘲的笑一闪而过：“这算，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他调笑道。
谢青山放下手臂，垂眸看着手上的剧本：“你讨厌我。”拿着剧本的手缓缓捏紧。
“我不讨厌你。”许清舟道，“我只是讨厌，把我当成傻子的人。”
谢青山攥紧剧本，泛白的指尖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回眸望向自己身侧的人：“我没把你当傻子。”
许清舟道：“那谢老师能说说，为什么你会追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他顿住与谢青山对视，上身前倾，勾出一抹冷笑来，“神交已久？还是，你是我粉丝？”
谢青山的手攥得更紧，手上的剧本都快被他攥成咸菜了。
许清舟当然没放过他手上的动作，他的紧张和闪躲已经让他更加确定他的谎言。
谢青山滚了滚喉咙，眼睫颤抖，目光垂落在地上，情绪复杂且不知所措：“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信。”
“我确实不会信。”许清舟直接给了答案。
谢青山闻言，火气一下冲到天灵盖，“嗖”地起身，目光冷然地瞪着他：“你不信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对戏？不怕我对你怎么样吗？”
“答应和你对戏，是因为我已经想通了，戏确实要好好演，也该入了角色。”许清舟亮晶晶的眼突然黯淡下去，挑眉冷笑，“至于怕……怕什么？我一个男人，就算被上了，也不会怀孕，顶多屁股痛一下，不是吗？”
“你他妈在说什么！”谢青山火大了，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吧，谢老师，你一直讲戏也累。不如我们做一次，说不定，我就很快能成为肖楚新。”许清舟漫不经心地提议道，好似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谢青山怒火冲天，扬手就把剧本甩在他轻浮的脸上，失望而愤慨地冲他横了一眼，才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开。
“哐”一声，房门紧闭后，许清舟脸上挑衅轻佻的笑瞬间消失。
敞开的衣领内，锁骨分明，胸膛起伏，许清舟紧抿着唇，泛红的眼涌出极度的痛苦和不甘。他双臂一挥，将茶几上所有的东西全数摔在了地上。然后仰躺倒在沙发上，只手撑在额头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微弱的灯，大口大口的呼吸……
谢青山摔门出去后就后悔了。
许清舟可以不相信他，但是他不能不相信许清舟。
【我相信清舟啊，他说什么我都信。但是呢，他不是什么都肯说的，他就是那种可以把快乐分享给所有人，却把不开心藏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的家伙，我跟他说过N次了，这样活不久……】
【他今天很开心，真好。他终于舍得把自己心里藏着的秘密告诉我啦。他说出来后，心情好很多，真好。】
谢青山停在他的门口，望着自己的脚尖，自然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两个人都失眠一整夜，第二天都顶着黑眼圈来上班，被化妆老师一顿数落。
化妆老师哎呦喂一声：“你俩昨天在一起……”他抿嘴笑了声，诡异地停了后半句话。
谢青山：……
许清舟：……
昨晚那喝酒的戏，是肖楚新和顾瀚石被绿林豪杰救了之后，在寨子里与各位英雄结交成知己。
开拍的时候，许清舟还是把谢青山昨晚教的那一套都用了起来，江湖人士的豪迈，附庸风雅的端庄。
“卡！”刘导一手拿着本子一手举着扩音器，“顾瀚石你屁股往肖楚新那儿挪一挪。”
“卡！肖楚新和顾瀚石坐近一点，你俩才是互相信任的人，做那么远干什么？”
“卡！卡！顾瀚石的眼神要不要这么迷离？”
“卡卡卡！谢青山你看一下肖楚新！”
“卡卡卡！卡！谢青山，你怎么回事？你端着个啥脸啊，你得看着许清舟啊，你都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为什么不敢看他呢？”
谢青山和许清舟闻言，同时看向刘长兴，心虚不已。
谢青山站起身，手指握着自己面前的杯子，面无表情道：“我今天状态不太好，休息一会儿。”他说完就丢开手上的道具，也不看许清舟，就往门口去。
刘长兴和谢青山认识好些年了，他是什么个性刘导清楚的很，他很少状态不好，也很少说自己状态不好。
能把这谢影帝逼到这份上，许清舟有点本事。
他瞅了一眼坐在寨子议事厅门槛上的谢青山，往他那儿走过去。
刘导也没坐，俯身弯腰在他耳边道：“那位小同志，一直在看着你，都要把你脑瓜仁盯穿了。”
谢青山看着工作人员忙来忙去的身影，闻言仍是不动声色：“是吗？他大概还是在想，我是不是要潜规则他。”
“那你直接告诉他，你不是啊！”自打那天和许清舟吵过之后，刘长兴就已经跟谢青山通过气，谢青山没避着只告诉他自己很欣赏许清舟，但从未想过要潜他。
谢青山摇头，“我跟他已经明确说过了，他不信。”
“你都不信啊！诶，你这么多年，在圈里有过什么绯闻啊，他连你都不信？”刘长兴啧了一声，“这小子脑袋被驴踢了吧，诶，他是不是被人潜过，所以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谢青山身形一怔，脸色微冷，目光如炬地看向身侧的刘长兴。
刘导被他这寒冰附体的模样吓得脸色都变了，抬手打了个招呼，往回走。
一转身，差点撞上许清舟。
“卧槽！！”刘长兴吓得直接蹦起来，“你走路没声音啊！”
许清舟一脸无辜：“不是我没声音，是刘导和谢老师聊得太入神了，没听见。”他顿了顿，咧嘴一笑，“你们聊什么呢？”
谢青山没说话，也没回头看。
“聊你！”刘长兴没好气地瞅着许清舟。
“我？”
“聊你长得真他妈好看！”刘长兴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和肉，拐着弯绕过许清舟往自己的专属宝座走去。
刘长兴一走，许清舟就走到门口，也坐在门槛上，靠着谢青山。
谢青山起身，往屋里去。
许清舟架在双腿上的双手紧紧握住，低头望着地面，胸口闷得慌，心里又酸又苦。
谢青山走到刘长兴那儿，让他把监视器里的画面调下给他看看。
刘长兴抬脚往谢影帝小腿上一踢，“你干什么不理他？你心虚呀！”
谢青山瞥了眼刘长兴：“不关你事。”
他不想听他说那些刺耳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这场戏，谢青山怎么都拍不好，最后刘导亲自上手，把他俩压在一块肩靠肩坐着。肖楚新起身敬酒的时候，刘导上阵捧着影帝的脑袋让他含情脉脉地盯着许清舟：“看他！看他！你给我看着他！”
“剧本里没有！”谢影帝被刘导烦得有点耐不住，“你别老是拍原著里的东西，当心过不了审。”
许清舟扫过一眼刘导，才垂眸看向还坐在那儿的谢青山。
这场戏，最后还是谢青山妥协。影帝就是影帝，只要他肯，爱意便能从流光溢彩的眼睛里倾泻而出。
下戏后，许清舟想找谢青山晚上继续对戏，但朱剑先来一步，告诉他，谢老师有点不舒服，这些天就不对戏了。
朱剑从兜里掏出保湿水递给许清舟：“许老师，这给你。”
许清舟接过保湿水看了一眼：“给我这个干什么？”
“这些天天气干燥，江城的气候更别说了。”朱剑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板前些天就让我给你的，我一忙就忘了，你可别告诉我老板，否则他得扒了我的皮。”
许清舟握住保湿水：“替我谢谢老师。”
这瓶保湿水在许清舟的手里握了一个多小时。从拍摄现场到酒店房间，他就没撒开过手。
而且握得越来越紧。
薛依依看出端倪，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坐在他的身边：“你好像很纠结。”
“是。”许清舟道。
薛依依唇角勾出一抹笑：“你喜欢谢青山对你的好，但你又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只是想睡你。”
许清舟沉默。
谢青山是他喜欢了十年的演员。
刘长兴告诉他谢青山不是那种人，他打心底是相信的。就算只是作为粉丝默默关注，毕竟十年，自认为多少是了解他的，他自己也不相信谢青山会是玩这套的人。
所以那天他直接问谢青山是不是想睡他。
他说是。
许清舟并未对这个答案有过多的情绪，他能诚实回答，至少不是伪君子。
但是当他问出，是不是想追他。
他还说是。
是什么是？许清舟心里冷笑。
他们见面的第一晚，许清舟就已经在他的圈套之内，追他？所以他们没见面之前他就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喜欢”这种情绪吗？
问他理由，他只说你不会信。
的确不会信。
说他许清舟喜欢谢青山，追谢青山，那可以理解，毕竟是他粉丝。但谢青山追他许清舟？凭什么？
仅凭这张脸？
他想不到谢青山追他的理由，他又觉得谢青山不是单纯地觊觎肉/体关系。
“我想试最后一次。”许清舟道。
“你还试啊？”薛依依仰头放松颈椎，“那几个晚上，他都没对你做任何事。而且昨晚你说了那话之后，他发那么大的火，都不肯跟你对戏了，今天拍戏看都不想看你，理也不理。”
薛依依晃了晃脖子：“哥，我觉着，谢老师可能真把你放心上。如果他只把你当一个工具，他就不可能因为你说那些自轻自贱的话，气成这样。”
许清舟握着的保湿水的手又紧了些。
“如果，”他垂眸看着保湿水，长长的眼睫轻轻颤抖，“如果，他只是为了入戏呢？”
薛依依笑出声：“那他已经入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