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惜时夹起盘子里的丸子,稳稳当当往自己嘴里送,鱼丸,咂摸了一口鲜味,把自己当做普通的食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接下来,丁女士看他,他就朝丁女士甜甜的笑,洛康看他,他就给自己夹菜,埋头苦吃。
菜还没上一半,安惜时就已经吃了九分饱。酸甜苦辣咸他尝了一遍,其实他没能记住任何滋味,只是机械地如此,不敢停下来,
就连滔滔不绝讲自己旅游时遇见的东北大哥卖烤串时有趣口音的丁女士,也忍不住停下来赞叹。
小伙子胃口真好,吃这么多也不见胖。
安惜时咬了一口排骨上的肉,笑容闪亮,含糊不清说,
“阿姨,我和洛康都得多吃点,不然没力气演戏,更没力气减肥。”
洛康深深看了一眼安惜时,平时碳水都不多吃的一个人,现在这样就及其奇怪了。洛康眉眼压得极低,安惜时明白他在不开心。
在安惜时审判的眼神下,洛康本来想挪动位置的动作,变成了叫服务员来杯热水。
热气腾腾的水在安惜时面前水汽氤氲,圆木桌子,洛康坐东边,安惜时坐在西边,他们一家三口紧挨着,只有安惜时身边空落落的,看得洛康心里很不是滋味。
甚至想,夏云时现在在这里多好,至少能陪安惜时说说话。
自己一直在和父母强调惜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老两口做的,不过是拉着他的手,说两句客气话。
洛康烦躁。
丁女士时刻惦记着那玉坠子,吃到一半,非要拉着儿子去买。
难得和家人相处,做艺人,全国各地跑,就是很少能进家门,洛康不想让母亲失望。
他走了,就只剩下不善言辞的父亲和情绪不对的安惜时,洛康扒着门框想交代点什么。
别喝酒,实在不舒服就先打车回去。
安惜时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洛康被丁女士拽走,只听见一句,你们放心去,叔叔我来照顾。
洛康更加烦躁,谁要你来照顾别人,先把你自己照顾好了再说。
洛先生不太爱说话,他是国企的员工,一辈子在岗位上无功无过,不会交际,到老了也只是位科长。
在他眼里,儿子比他有用,起码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家庭条件,住上了大房子,妻子也不再抱怨,两人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日子过得颇为顺心如意。
他把眼前酒杯里的酒一呡而光,安惜时从小跟着他父亲在酒局上长大,这个动作大多表明,酒杯的主人接下来有一大堆体面话要说。
都明白,刚才已经说粗略说过一遍,大多是两人要相互帮扶,自己是前辈,要多多照顾自己儿子,或者是儿子性格不好,让别人多多包涵一类的。
安惜时正了正身形,洗耳恭听。
并不十分隔音的门外响起孩子的笑声,洛康走得太急,没有关门,门缝里露出一颗毛揪揪的小头,而后孩子整个身子挤进来,两只大眼睛怯生生地环顾一圈房间。
随后对安惜时展开灿烂的笑容,嘚嘚跑过来要安惜时抱抱。
安惜时顿时莫名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好像是来救他命的。
“你怎么和我这么有缘分,今天已经见了两回了,小朋友。”然后对放下酒杯的的洛先生歉意道,“粉丝家的孩子乱跑。”
洛先生笑笑,表示理解。
看得出来十分喜欢小孩子,但是又没有经验,僵硬地对着小女孩笑笑,坐立不安。
外面焦急的喊声响起,“云云,云云,这个死丫头又跑哪去了?”
安惜时开门将人喊了过来,捏了捏云云肉乎乎的小脸蛋,原来你叫云云啊。
云云随母亲,是个小颜控,对着安惜时的脸吧唧一口亲上去,甜甜笑。
女粉丝见安惜时没戴口罩,十分严谨地关上了门,十分高兴打招呼,“西……”目光扫到有旁人,紧急拐了个弯,“西……惜时,又见了,谢谢你。”转向,犹豫该不该打招呼,“这位是?”
轮到安惜时为难了,他脑子飞速转动,信口胡诌,
“家中长辈。”
粉丝打招呼,自然是认成了安惜时的父亲,
“原来是叔叔,叔叔好,我是惜时的铁粉,”接过流口水的云云,夸赞:“我说怎么惜时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叔叔基因在这。”
安惜时干咳一声,有些尴尬,他就这么一说,没考虑过下面的场面。
洛先生可能是以前遇到过这种场面,应对的比安惜时还要好,笑眯眯接了一句,“谢谢你喜欢我们家惜时。”
云云在怀里躁动,女粉丝没办法,抱着哄,“那叔叔你们先吃,我们先走了。”
刚才那句话是让粉丝有底气的印章,却让安惜时大脑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一个长辈,能骄傲的对粉丝说,谢谢你喜欢我们家惜时。
他眼眶湿热,这一刻,洛先生真的如同他的长辈一样。
他不知道何时坐回到了座位上。
在不知不觉中喝了几杯酒。
自己的父亲一直不支持他的事业。
父亲安明算得上是一位小有成就的企业家,常年出现在财经杂志上,他不认为在娱乐圈闯荡是什么有出息的事情。
那个男人虽然没有卑鄙到打压他的地步,支持的话一句也没有说过。
就连他那名义上的继母,偶尔会虚情假意的给他发一些别太辛苦的违心话,可他血缘上的父亲,自从他上次半路离席年夜饭之后,再也没有丝毫信息发给他,两人陷入无声的战斗。
李若情挺着大肚子十分懒散,医生建议适量运动,更有利于母子健康。
夏云时盯着,晚餐前形成了固定的散步时间。
晚饭时间,街上的人流量适当减少,商业街上的音响乐得自在,喊得震天响。
两人就循着小巷,慢慢走着。
夏云时对妻子的孕肚几乎没有安全感,走到哪都要小心翼翼护着,两人都是美人胚子,俊男美女的组合,总有人三三两两看过来。
面对不时路人的目光,李若情十分不好意思,
“哪有这么矜贵,差不多的了。”
“当然矜贵,”夏云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要不是老婆极力反对,原本还想着雇一队保镖,“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得好好保护。”
“我喜欢这里,有烟火气。总比在家冷冷清清的,那么大一个房子没几个人住,怪阴森的。”
他们家在京郊买了别墅,那里是富人区,平时连个外卖都进不来,李若情不喜欢。
最不喜欢夏云时忙得晕头转向,总是有很多时间不陪她。
钱是赚不完的,够花就行,李若情喜欢舒适的生活,有鲜花,有小屋。
他们现有的经济实力足够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可夏云时不满意,可能全世界大部分的男人都想把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
李若情在一株盛开的樱花下停住了脚步。
夏云时悻悻,没再提保镖的事情,倒是瞧上了旁边的山楂糕,哄着老婆要不要吃。
洛康不情愿被丁女士拉着满大街溜达,买完玉坠子还不算完,兴致勃勃投身旁边的金店,开展了新一轮攻势。
远远看去,满面红光,废寝忘食。
洛康劝不动,在街边买了个糖葫芦捂着嘴啃,糖葫芦被挖掉籽,填进去甜叽叽的糯米,总算是中和掉了酸掉牙的味道,洛康觉得糖葫芦也没那么难吃。
好在安惜时及时给他打了款,让他不至于在关键时刻相形见绌。
家人的突然出现,确实让洛康猝不及防,不远处有颗孤零零的樱花树,微风带着花瓣打旋,掀起飘逸的纱裙。
洛康想起自己刚成名的时候,经纪人大约是觉得自己是个新人好欺负,背着自己签了好多合约。
那段时间他一直在赶通告,路上,机场里,甚至上节目的时候,但凡是能闭眼的时间,他都会抓住时间眯一会儿。
参加那个综艺节目,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安惜时。
安惜时比洛康小,,出道却比洛康早,算得上是前辈。
见他实在是困得不行,就找没有摄像机的地方让他靠一靠,还教他怎么躲懒,怎么才能睡的时间更久一些。
后来,他慢慢在他的提点下适应,便想着怎么报答。
从一碗绿豆冰开始。
其实那碗粥是他吃不下的,天气炎热的录制现场,有工作人员中暑晕倒,小助理忙着炖绿豆粥去暑。
偏偏他最不喜欢绿豆,剩下一份没有人吃,扔了可惜,洛康便想着,隔壁房车上,有位一直在帮助他的前辈。
原先他并没有动旁的心思,那晚绿豆冰被他端端正正捧着,亲自送到了房车上,放在了安惜时床头。
怪就怪在,安惜时睡昏了头,听到有动静,直接站起来。
他不知道安惜时那时瞧见的是不是他,安惜时站起来,蹭了蹭他的肩膀,鬼使神差说了一句,
“太累了,歇一会儿。”
蓦又躺下,毫无其他动作,睡着了。
睡梦中的安惜时声音含糊不清,是前所未见的温柔,不同于以前的谆谆教诲,是撒娇般的哄诱。
洛康心头好似万千羽毛搔过,呆愣半饷,不知做什么好。
直到助理来敲门,他才怅然若失往起身。
不规则的响声让安惜时睡得不安稳,做了什么噩梦,猛然抓住欲走的洛康手臂。
洛康能感受到胳膊上的湿热,鬼使神差唱了两句小时候的童谣,安惜时再次安稳睡去。
外间的太阳到处点火,洛康回到自己的房车上,小助理还跟经纪人抱怨,外面的太阳太大,老板出去一趟,脸晒得通红。
那天是洛康感情的开始。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对安惜时说过,他在梦里祈求某人,别走。
他从来不提起那晚绿豆冰,就像安惜时问他什么时候动心时,他总是说是第一次见面,被好看的笑容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