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结束已是一月底,快到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除夕夜,顾彦舟独自在家,只听开门声,便见裴麟晏携酒带鸡走来笑道“彦舟,一人难免孤寂,我便不请自来,携酒与君共饮,秉烛夜谈。”
顾彦舟心里咯噔一下,自父母见背,多年光景皆是一人独活,虽说家中尚有继母也是面热心冷,不曾交心,而今除夕,此一人却只为他而来,忧君之忧,思君之思。胃里、心里、脑子里皆已温暖如春,几杯酒下肚,俩人都晕乎乎,脸上泛起涟漪 。
“裴麟晏我问你,你可有心悦之人?”顾彦舟眯眼微笑问道。
裴麟晏酒醒半分答道“有”
“那他如何,与我相比如何。”顾彦舟吃醉大声问。
“你是世间最美好之人,万事万物皆不配与你相提并论。”裴麟晏坚定道
“那你可心 、心 、心悦于我。”顾彦舟迷糊问道
裴麟晏心澎湃跳动,呼吸加重,整个人、整个夜、整个时空,明亮起来。
顾彦舟跌跌撞撞走向裴麟晏,不小心俩人皆倒在卧榻上,顾彦舟跌落在裴麟晏怀里,微红的脸、清晰的鼻息打在裴麟晏脸上,他多希望时空静止,千年万年便是这一瞬
“裴麟晏麟晏麟 ”顾彦舟边叫道边吻向裴麟晏的唇。
“彦舟,你可知我是何人?”裴麟晏问道
“你是,你是我唯一的麟儿。”顾彦舟傻笑道
裴麟晏再无顾忌,迎上顾彦舟的唇,俩人唇齿相依难舍难分,裴麟晏半坐起,顾彦舟跨坐在裴麟晏身上,起伏不止、地动山摇,榻上的烛火摇曳着。
“彦儿,那你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逃不掉了。”阴暗中裴麟晏气喘吁吁道。
一夜天明,迷糊之间,顾彦舟只觉浑身酸痛,四肢乏力。睁开眼,只见裴麟晏与自己不着寸缕,赤身**躺在一起,自觉脑内一片混沌,便迅速逃离。
裴麟晏起身发现身旁空无一人,便喊道“彦儿彦儿。”久久无人应答。
“嘎”一身房门打开,“彦儿 ”裴麟晏抬头笑道只见来人便道“少爷,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一夜未归,老爷在家发了好大的火,你快随我回去吧。”说罢,便给裴麟晏穿鞋。裴麟晏想来彦儿可能有事出去,片刻便回,留书道“吾归家,必速回,勿念,麟。”
日落西山,顾彦舟在外游荡一日,茶饭未食,终是鼓起勇气向家走来,开门只见空无一人,见纸道“吾归家,必速回,勿念,麟。”
安国公府,只见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裴麟晏一出现便见七八个媒人涌上前来道“这就是裴大公子吧,果然丰神俊朗、一表人材、不似凡人,犹如那谪仙一般,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如何不叫他人欢喜。”
另一媒婆道“安国公门第甚高,四世三公
如今位居太尉,为圣上分忧、为民解难,而公子更是连日来破获俩桩命案,可谓少年英杰、举世无双,这不公子现已弱冠之年,尚未婚配,我等受人所托,便上门说道说道,好成其喜事 。”
突然,一媒婆拉扯裴麟晏道“您看,这是太常家的长女,年芳二八,秀外慧中、姿容优雅。”
“那我这是太仆家的幼女,年芳十八,也是八雅皆会。”另一人道
大家谁都不服谁,便开始吵闹起来。
“噤声,我已有心悦之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众人目瞪口呆。
裴麟晏来到别院,进门便道“轻烟姑娘,可愿帮我。”
轻烟闻声,快速跑出道“裴公子来了,可有何事,要我相助。”
“有人上门说媒,我很是苦恼,还需轻烟姑娘,陪我演一出戏,好做实我,浪荡风流之名,劝退尔等。”裴麟晏无奈道
“裴公子,可还是想择一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之人而终老?轻烟笑问道
“我已有心悦之人,我愿与他共度白首,此生不离。”裴麟晏笑道。
轻烟听闻眼里有了波动,衣袖中的手微微握拳,微笑道“我自当助公子。”
金玉楼前,一人说道“你们可曾听闻,今日有人去安国公府说亲,裴大公子当众宣布已有心悦之人,非她不娶 。”
“何人不知,这裴大公子在珍宝阁,怒砸十万金只为轻烟姑娘一笑 ”
“莫非轻烟姑娘是裴公子心悦之人?”
“谁说不是呢,那可是十万金啊,够买下半个珍宝阁,若非心悦之人,为何花费如此之大,为博美人一笑罢了。”
此时,华丽的马车上,一男一女端坐着,男子风流倜傥,女子琼花玉貌,后面接着一车又一车,想必是刚购入的珍宝。
顾彦舟目送着车马越走越远,心像缺了一块,破碎开来,手撕着帛条,只见上面写着 “吾…勿…心”心里并没有好受一些,像坠入冰窟,没有一丝喘息,冰水挤压着前胸,冷气直通心口,手脚开始麻木,脑子的血液也冻僵了,思考不了一点,只感觉完了,恍惚之间已是一生一世,这一瞬间便是永恒。
裴麟晏带着金玉楼的菜肴,大摇大摆走进里屋,只见顾彦舟呆坐着,像没有魂的泥人 “彦儿,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熬鸡”撒娇道
顾彦舟听罢转头,犹如鬼魅说道“裴大公子,你我天壤之别、萍水相逢,本就无太多交集,劳烦您少来,怕此地腌臢,恐污尊足。”
“彦儿,是我惹你生气了,你打我,你骂我,不要不理我。”裴麟晏哀求道
“裴大公子,你我本就露水情缘,我乃无根浮萍,而您为天潢贵胄,你我云泥之别,我怎敢纠缠。”顾彦舟冷冷道
“彦儿,那我不要这身份与富贵,你我就做一对普通眷侣,晨起务农,夜半读书,归隐山林可好。”裴麟晏温和道
顾彦舟冷面背对裴麟晏,空气凝重到极点。
“彦儿,你为何不愿看我,不愿靠近我,是不是怕被世人误解,但那分桃之爱、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自古有之,为何要怕,为何不敢携手相依。”裴麟晏悲愤噙泪道
“裴麟晏,分桃之爱,色衰则爱迟,爱迟则情绝;断袖之癖,焉能终老;龙阳之好,终是分离。你我斗不过这天;你我堵不住悠悠众口;你们抵不过人欲天性。纵使情爱再烈,在岁月搓磨里,终是碾落成泥,而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不是半晌欢愉,我们终是不同,放手吧,你们就像是天上鹤、池中鱼。片刻相遇,便以为是天长地久,其者不然,我们终是相望却不能相依。”顾彦舟说罢,整张脸已被泪水冲洗一片,下巴处皆是水滴。
“原来如此你我之间,你就这般没有信心,我于你而言,只是露水情缘,好好好。”裴麟大笑道,一去不回头。
朝堂上 “匈奴屡犯边境,冬夺夏藏,得寸进尺。现屯兵十万于武威郡,边疆告急,哀家封傅广为大将军,命你率兵十五万,驱逐匈奴至漠北。”太后道
“臣等领旨。”傅广答道
裴麟晏近日来,心灰意冷,形如枯槁,近看整个身子都消瘦不少,胡子拉碴,两眼凹陷,一幅活死人做派,沈少白多次上门见他,都闷在房里吃酒,也不知为何这般,去顾彦舟处打探,也多次吃到闭门羹。
几日后,裴麟晏偷偷托人,往军队递了帖子随军出征去了。
“嘟嘟嘟嘟”的敲门声格外醒目,眯着眼休憩的顾彦舟被惊醒,只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彦舟、彦舟、你在吗?麟晏今日就要随军出征,前往前线,想来现今人已在城门口,你可要相送。”沈少白话毕。
瞬间,一个白影从屋内窜出来,自己还未回神,便见院内一窜脚印,向着城门方向延伸而去,“出征、前线”,顾彦舟只觉脑子要炸开,眼前一片煞白,裴麟晏当真是不要命了,为了躲他,居然前往前线,如今大汉与匈奴两军交战,混乱异常,每日皆有战死、致残之人。
迎着风,大把大把的寒气,从嘴巴涌入,挟着些许初雪,只感到凉,想起八岁母亲逝世的那年,在最需要爱的日子里,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此时吸入的寒气已经进到肚子,唇被冻到僵紫,嘴巴里可以尝到血的味道,气管里空气像刀片般割起来,血跌落到胃里翻腾涌起
灌入大肠小肠,像是剧烈晃动的水壶,马上爆开。顾彦舟一路狂奔,终于抵达城门,透着门缝余光,看到远处缩成黑影的那人,犹如初见般惊艳,跨着大宛马、束着白玉冠、身着大红麒麟踏云锦,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只觉背影太远,望不真切了,眼睛也模糊起来
伸出手想要抓住,门已经关上,一点缝隙也没有,顾彦舟脸上露出死一般的表情,忽然间身体无力顺势跌落到雪里,才发现自己未着寸履,穿着里衣就跑了出来,凉感消失了,阵阵刺痛犹如暴风雪般袭卷上来,拽着、撕扯着、碾压着心脏,脑子炸开。
恍惚间,一个身影回眸喊道“彦儿” ,晕晕沉沉的掉落下来,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