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虽短暂却睡到了从前。
恍惚间回到了那个青葱少年时代。
燕千炙八岁进的炫王府,那时他已经被封为太子,诏书是以皇上的名义而下,将他过继个炫王做长子。
白方古不明白,炫王为什么不拒绝。也很不明白,大瀛皇帝脑子被驴踢了吗?
兄长以女孩的名义被养在府中时,白方古便觉得这炫王府诡异又诡秘。白方古三岁被要求灌哑药时,王妃泪目,只说了句。为了活命,你必须如此。
白方古抗拒了,从此成了炫王府的小哑巴。
他们兄弟二人长期被圈在府中,便是出行,也由王妃亲自带领。直到白方古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才随燕千炙一起入了上书房读书。
去了没几次。便因着哑巴不能言而退了学。从此便在炫王府找了个教书先生,顺便与兄长一起读书。
大瀛与塘沽那一战后,炫王一直未归。
那时燕千炙十七岁,他在炫王府并不招王妃的地爱戴。他们二人之间,总是冷冷冰冰,像是隔着一层仇恨。
那日燕千炙喝了许多酒,他醉眼惺忪,拉着白方古哭:“千鳯,你告诉我,为什么皇上让我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你说?我是他的儿子吗?”
千鳯咧嘴笑,心头愤愤的骂:“你们皇家是缺心眼还是心眼多?十几年了,我还想知道是为什么那?早晚有一天我得离开这鬼地方。”
兄长燕千叶一把拉了燕千炙:“殿下您喝多了,千鳯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知道?”
燕千炙颤巍巍的从衣带里掏出从宫里带出来的糕点,塞在兄长的手里:“女孩子,不要管男人的事,这是你最、、最爱吃的。”
兄长被他一把推到了旁边,燕千炙泪流满面,拽着白方古不撒手:“我今日才知道,将我过继给炫王,不是皇上的意思。是皇太后,她为什么要将我架在火上烤。还有、、、还有、、凤山之战,为什么不让我参与,傅太傅说,皆是、、、皆是你千鳯之功。古戈输了,塘沽输了,唯有大瀛赢了,我很难受,我是太子,却偏偏住在这炫王府像一双被人讨厌的眼睛,滑天下之大稽.”
傅沧澜与付沧海左右搀扶,拉他不住。付沧澜终究是喊了一声:“别让他胡说了,敲晕他。”
傅沧海还真敢,砰的一声,燕千炙脑袋一垂,晕了过去。被几人抬着架进了卧房里。
王妃冷冷走过,不言语,也不阻止,任由着他们这么闹腾。
付沧海摸了摸委身为燕千炙脱鞋的兄长:“千叶,你这身高都快赶上太子了.”
燕千叶怒跳:“别再摸我脑袋,长得跟个炮仗似的,你在矮一点,我都看不到你了。”
这话伤人挫心,气得付沧海暴跳,追着兄长便要打。
几个少年瞬间在庭院打成一片。
兄长愤怒的喊着:“自己矮总嫌别人高!”
气得付沧海嗷嗷直叫.
铜先生的鸡被这群少年吓得咕咕乱叫。
铜先生是父亲为他们兄弟二人请的老师。喜欢养些鸡鸭来打发课余外的时间.
那段时间燕千炙经常喝酒,一醉便哭得稀里哗啦,满嘴里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终于,王妃受不了了。一日。燕千炙进宫后,王妃便慎重的将燕千叶与千鳯叫到跟前:“今日起,你们去舅舅那里,直到你们父帅回来,你们在回府。”
千鳯问出了什么事情?
王妃低头不语,片刻后眸子坚定一敛:“听我的便是了。”
白方古想离开这里,走自己的生活,但弃不下这一世的温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从小便圈在这府中。
舅舅是郎中,因常要进山采药,所居城郊。院子很大,府中有不少帮工及杂役。
吃饭间花隐便爬上了舅舅的腿,那花隐是舅舅上山采药时捡来的孩子。
据说捡来时胳膊被狼啃了一口,几乎扯下了一块肉,捡到他时,看着快要死了。舅舅医术高明,就这么把他救回来了。
白方古给他嘴里塞了快肉:“很奇怪他怎么没被狼吃了。”
舅舅回答:“狼以为他死了,嫌弃!”
每每看到小花手臂上的那个伤疤,白方古就会想起舅舅说的话。不由就想笑。
狼嫌弃的孩子,他养得很好。
中秋之夜,王府没有派人来接他们,吃过饭,兄长想去看花灯。
舅舅把花隐交给杂役,便带他们出了门。
火树银花河,星桥铁索开,暗沉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那时的大瀛,便是如此。舅舅被人一挤,便与他们错开老远。他们兄弟二人很少上街走动,兄长尤为跳脱:“千鳯,我们去买个花灯去。”
说完他便跑到摊位跟前。挑了两个花灯,在身上收寻了半天。没有找到一片碎银子。
末了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块黄橙橙的金片子,看了看千鳯:“给他这个行不行?”
千鳯低头一看,吓了一挑,这哪是金片子。这是因着凤山一战千鳯有功,皇上给封赏时千鳯什么都没有要。皇上甚是过意不去,给了他一块免死牌。
他想着终究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便将这东西顺手扔给了兄长。没成想兄长倒是随身携带了。
白方古一把将那东西塞在怀里,从自己头上取下玉簪,递给了被吓得面如土色的摊贩。
华灯之夜不宵禁,他们逛了好几圈,正热闹时,突然听到前方一震马蹄声响,继而是喧闹嘈杂的叫喊声。刹那间人群被马蹄踏乱。
锦衣卫的剑亮的炸眼,燕千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千鳯,快走!”
千鳯惶惑:“出什么事情了?”
燕千炙紧张:“有人毒害惠妃,那人从宫里逃了出来了。庆王正在追捕他,皇上的锦衣卫也正在抓他。”
千叶一把抓了燕千炙急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走?”
燕千炙眸子颤了颤:“是那个孩子,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千鳯着急,手语比划着,燕千炙不看,只是拉着他们走。
千叶一把拽了燕千炙:“如此说来,皇上知道是我们带回来的?”
燕千炙突然顿住,继而点头道了声:“对不起!”
千叶惊异:“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燕千炙愧然,眸子惊乱:“他被拉到大殿上时,我不知情,只以为他偷了宫里的什东西,皇上问时,我实说了。”
燕千炙话没说完,便拉了他们又喊了声:“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马蹄声声,搅乱闹市的宁和。他们已经与舅舅挤撒了。
白方古不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不愿意走。
如此一走了之,岂不是坐实了那孩子的问题,也就坐实了他们兄弟二人的问题,甚至是炫王府的问题。
城头上,那孩子被锦衣卫围着,他胆怯的向下望,千鳯抬头望去,忽觉他要跳下来。
他不能死,他得把事情说清楚。千鳯一掌推开燕千炙。疯了一样向城头跑去。不要跳,不要跳,他心里喊着。
那孩子被逼在了绝壁,他回头望了望:“突然就纵身一跃,决绝的跳了下来。人群中有人惊呼!”
千鳯猛的喊了一声:“不、、不、、”
这一声震得跟着他奔来的燕千炙微微一愣,顿在原地,许久挪不动脚步。
千叶惊慌的望着千鳯:“千鳯,你能说话了?千鳯,看着我!”
兄长一声声的呼喊,千鳯没有听到,他如猎豹般冲开人群,直冲那孩子坠落点而去。
孩子掉在了杂货摊上,口鼻出血,他一抽一抽的看着奔来的千鳯。
燕千鳯一把抱了他:“你不能死,你得把事情说清楚,你不能死!”
那孩子眸子颤了颤,便闭了眼睛,白方古抱着他一路狂奔,边跑边喊:“舅舅、、舅舅、、救他,他关系着炫王府的命!”
呼呼啦啦、、、
人群聚拢,锦衣卫将他们紧紧包裹在中间。舅舅冲进来时,只来得及给那孩子封住心脉。
庆王提着剑,他的背后跟着锦衣卫与禁军:“千鳯,这孩子你不能带走,你该知道,他是逃犯。”
燕千鳯眸子坚定:“我要救他,一切等他醒来在说。”
庆王愣愣的望着千鳯:“你能说话,你会说话?你欺君!”
千叶急忙挡了上,结结巴巴的喊了声:“最近我们住在舅舅这里,舅舅一直在给千鳯治疗,所以、、所以才开了口。”
舅舅配合的点头:“是是是、、、”
庆王,十五六的年纪,却极为狠毒,他冲背后喊了声:“沈岳!”
沈岳应声,将他们围得更紧,他看着燕千鳯,愧然的喊了声:“世子!”
沈岳曾经是父亲的副手,因为母亲病重,要奉养老母,不能远征,父亲便在宫里为他某了一职。
虽是宫中小卫,但终究他是脱离了长途远征的炫王军队。
千鳯将那孩子塞给舅舅,嗖一下拔出长剑,眸子充血:“我要救他,谁敢阻拦!”
庆王眸子已经惊愕了许久,前一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在愣愣的看着千鳯。
燕千炙几乎是摇晃着走了过来:“千鳯,为了一个乞丐,你不该如此。”
千鳯愤怒:“乞丐也是人,难道你的命就比他的命高贵吗?你不过是生在了帝王之家。没他们,何来你们。若他死了,炫王府更说不清楚了。”
庆王怒:“今日若让你从这里走出去,我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千鳯冷笑:“那就看看谁的剑厉害!”
燕千叶急得满地打转转,突然,他自怀中取出那黄橙橙的免死牌,高高举起:“这个,谁在敢!皇上的御旨!”
燕千炙大惊,一把要夺那东西,却被千叶嗖一下避开,千叶警惕:“你想做什么?”
燕千炙怒吼:“你疯了吗?为救他,你用这免死牌,他不过是个乞丐!”
千鳯冷笑:“人之命,没有贵贱之分,没有高低之别。你死与他死一样,都会流血,都会痛,都会惊恐害怕,他不能死,炫王府也不能为此事背锅。”
千叶举着那令牌,舅舅一路狂奔,去救那孩子。满城百姓突然有人喊了起来:“千鳯千鳯,开口成众,炫王炫王,落地成皇。谁的命不是命?只有千鳯,能救万命。”
那一刻千鳯惊然,为什么会这样?
他望向燕千炙,燕千炙几乎哭泣的冷笑、嘶吼:“这样的结果,对你好吗?你想要吗?你看,为什么不听我的?”
燕千鳯冷笑:“你又为什么告诉皇上这孩子是我带回的?是炫王府带回的?”
燕千炙愕然,继而哭了:“我只是说事实,我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后来的几天里,那孩子被救了回来。舅舅说他那孩子身中剧毒。
燕千鳯被招进宫里的那一天。孩子被锦衣卫提走了,后来听说他又跑了。皇上的怪罪自然是少不了的。
威严庄重的大瀛皇宫,金碧辉煌,那皇帝半靠在龙椅里,凝视燕千鳯:“会说话了?”
千鳯跪地,点头不语。
皇上怒视:“你知道那孩子是谁吗?”
千鳯摇头道了声:“不知!”
“他是古戈残军余孽,大瀛与古戈协商一同进军塘沽,结果炫王食言,未出兵救古戈。使得古戈全军覆没。古戈使者已然来临。朕本想将他交给使者。与炫王圆了这谎,却不成想,是你把他带回来的,一路上,想来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已经了然。如此,让朕如何敢放心的把他交回去。朕本想将他占时关押,在从长计议。却不成想,他跑了。跑到惠妃的宫殿里,差点把朕与爱妃毒死!你这一闹,让大瀛以后如何立信与诸国?”皇上振振有词。
千鳯心头惊然:“两帅之间,已经定好计策,古戈迟迟不肯派人来送信,我父亲等不及了,赶去屏山时,古戈依然兵败。”
皇上冷笑:“你一个孩子,为什么知道这些?”
千鳯轻笑:“因为我在战场!”
那场对话是不愉快的。涉及过朝堂,但他隐隐觉得,那次的对话,便是祸害的根源。后来的很多年,白方古心头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
在后来,他释然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便是炫王府的命运吧!
回到王府,母妃让他们离开,快离开。
千叶一把扯掉满头的头饰:“我不明白,母妃这些年到底在怕什么?”
千鳯眸子通红:“若说从前我们保护不了您,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千世界,走到那里不能活,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一个不能说话,一个扮成女子。”
千鳯一把拉过兄长:“看一看,男人的特征已经要出来了,你想隐瞒到什么时候?而我的思想远比十四岁大的多。”
母亲冷冷的打断他们的话:“快收拾东西,去天界山,随你舅舅去天界山。”
燕千鳯没有来的极拜别,王府起火了,大火借着秋风,烧的噼里啪啦的响。
圣旨下来了:“炫王按兵不回,谋反了。”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的快,王妃在大火中哭着喊他们:“去天界山去找花乐释。”
皇上今日今日想杀你,不会留你到天明。这便是炫王府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