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杜鹃河的杨树终于有冒新芽的意思，在为今年不长的工作时间做准备。
杜涓工作时间更加不长，下午三点多拎包走出加工厂大门，拐向批发市场，目的明确。
穿过买鱼虾冻货的区域，就是二手市场。因为是固定摊位不需要撤，里边的东西比早市晚市的小打小闹要全得多，从螺丝刀、手表到彩电、空调，应有尽有。
没走几步就看见那台眼熟的冰箱，扬子江牌的，去年的最新款，上面贴着的喜字贴纸还没揭下来呢。
王颖华在八卦这方面的的眼力果然没错，那天她在市场闲逛，回来就说看见熟悉的冰箱，非说在杜涓结婚那天接亲的时候看见过。
这就是杜涓和张强结婚时买的冰箱，据说花了张强三千块。
上辈子一直用到了杜涓上大学，除了制冷时声音大之外，也没出什么毛病，国产的东西还是耐用。
杜涓迂回前进，这个摊位走走，那个摊位逛逛，半天才不经意问起那台冰箱价格。
老板伸出一个手掌：“五百！大妹子，这可是嘎嘎新的，一点不亏。”
“五百啊……”杜涓神色为难，打开冰箱柜门，里面还是干净崭新的，当然没通电制冷。摩挲摩挲，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果然先迈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就听见老板在身后喊“我看你实在相中，四百五也行”。
杜涓回头：“大哥，三百吧，三百我就买。”
老板不敢置信说：“你可别开玩笑了，卖废铁都得三百多吧！”看看杜涓打扮，又说：“我也不跟你拉锯，你要真心想要，四百三给你。”
杜涓挑剔道：“我家住七楼，这玩意多难搬呢，我还得雇个人。再说这么新，肯定有啥毛病，要不谁卖它干啥。”
老板眼神漂移一下，还真叫这小姑娘说中了，收这台冰箱的时候他插电试了，制冷声音比别的冰箱大多了。就凭这一条，卖冰箱的小伙子要的三百，他给砍到二百五。
最后小伙子说这数不好，他给的二百五十一块。
不过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拿了钱就钻进市场对面小酒馆，真叫人看不上。面前这个小姑娘就不一样，瞅着也就刚出社会，砍价一点不含糊，还得是小姑娘会过日子。
老板想起来自己家上高中的女儿，写完作业都二半夜，还帮他理货，心一软：“四百一，我给你搬过去。”
杜涓又不是真的要把冰箱搬到七楼，沉吟一下拒绝：“搬我自己搬，老板你给我三百三吧。”
“三百三我就亏了。”
最后冰箱以三百五十块成交，老板嘀咕着“真不挣钱，要不是大件占地方还得看着，我才不卖”，心里其实美滋滋，还饶杜涓一个暖水瓶。
杜涓头回砍价，自己觉得大获全胜，市场门口找个蹲活的工人，十块钱把冰箱拉回平房。
梁凤至心里还是膈应：“买个新的多好，放家里使，现在家里那个搬这来正好。就算买旧的，何必买这个呢，多晦气。”
杜涓开解说：“他三千买的，我三百买的，算算还是我赚了。”
结婚的时候杜涓家出了房子，说好男方出家具，可张强家愣是说没有路子买不到好货。最后梁凤至在加工厂管外销的老同事那儿订了桌椅床柜，张强家只出了电视冰箱洗衣机。
还好当时是杜涓跟他一起去挑的，全买的百货大楼里的最新款。
在医院谈崩后，又被张强一股脑搬走。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就算现在还没被张强败完，估计也快了。梁凤至听小女儿已经撒娇说到“我就是喜欢这个冰箱嘛”，立刻忘掉那些有的没的，心想女儿高兴就值得。
杜涓的确挺喜欢这个冰箱，冷藏层的冰箱门外侧有一个像饮水机一样的直饮口，按一下筏子就出冰镇饮料。
考虑到要做的生意，这个功能更是实用。
杜涓看看平房窗外干活干得热火朝天，十度左右的天气下已经打赤膊的工人们，心想趁周日得赶紧开张。
她买十几袋橙味果珍，撕开一袋冲水放在冰箱直饮水箱里，开最低制冷温度。
隔一夜过去，直饮口接出来的饮料都带冰碴儿。
杜涓刚在大太阳底下一路走过来，闷一口透心凉，连连感叹“好爽”。
梁凤至抢过搪瓷缸说：“你现在不能喝冰的！”
说着也小口抿：“是挺解渴，好像没气的橘子汽水，再淡点也行。”
“他们口重着呢，咱不差这点儿。”
今天暖和，小杜若被杜涓抱出门来，这会儿也看着搪瓷缸子“啊啊”。
杜涓戳戳小朋友脸蛋：“这个你可不能喝。”
家里一切容器都装上橙子水放进冰箱，怕直饮口连着的小水箱供应不上。
其实成本不高，也就用掉三袋果珍，花费十五元。
冷冻层也没浪费，杜涓又批发一箱老冰棍、一箱小布丁冻上。
也没订做招牌，硬纸板写上“冰棍橙汁一律五角”，小小的生意就此开张。
正是大下午，对面建筑工地的工人一大早就开始干活，这会儿正犯困。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问：“冰棍都有啥样的？”
“有小布丁还有老冰棍，都五毛，来一根吗？”
那人拽着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汗，“来，来三根吧。”
这地方离工地实在近，也不怕冰棍化了。
杜涓刚开业就开张，打折打得一点不含糊：“您是我们头一个客人，送您一根，三根给一块钱就行！”
又拿一次性塑料杯接一小杯橙子水，“这个送你，甜甜嘴。”
顾客意外一下，还挺高兴：“谢谢谢谢，恭喜发财嗷！”
接过橙子水两口喝完，也不吝啬夸奖：“这个挺好喝，酸甜的，解渴。”
杜涓殷勤介绍：“我们家自己做的，一杯也是五毛，拿着杯还可以再来接一杯。”
三根冒着凉气的冰棍用塑料袋装上，双手递给顾客：“常来啊！”
“好嘞！”顾客怕冰棍化，走得步履匆匆。
梁凤至抱着孩子坐在一边的小马扎上：“可不兴你这么送啊，本来也不咋挣钱。”
“我知道，就头一个这样。”杜涓把一块钱硬币“当啷”扔进铁盒，也悠闲坐下来。
确实是小本买卖，一袋果珍五百克兑七升水，也就装三十多小杯。如果每人拿到塑料杯都喝两杯，算着利润率挺高，其实到手利润就四五块钱。
好在活儿轻省，买的人也不少，而且杜涓瞄准的市场可不仅仅是他们。
未来建成的学校，才是她真正的潜在客户群。
冰棍雪糕倒是很快就被一扫而空，可惜冰箱有限的容量也不支持她们备太多货。
有了冰箱，就想冰柜、冰窖、冰淇淋机啊——
杜涓才不嫌钱少，每天斗志满满。上班的时候，就梁凤至看店，她坚持说自己“在哪儿都是呆着”。
王颖华却有点理解不了，没过几天就逮着杜涓问：“听说张强把你家存款都卷走了啊？”
杜涓觉得照照镜子就能看见自己一脸黑线：“哪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啊？”
“要不然好么容样的，你们家咋还摆上摊了？”
在自己家门口卖东西也算摆摊吗，杜涓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解释：“因为我钻钱眼里了，一天就想挣钱。”
“你可真招笑。”王颖华撇撇嘴换个话题：“话说最近没看见张强他妈来这晃悠了呢。”
这杜涓倒是知道，“上省城帮姑娘看孩子去了吧。”想想又补一句：“张强好像也去了。”
王颖华正因为意料之中的答案觉得有点无趣，听到后半句倒是来劲：“哟哟哟，还挺关注他。”
杜涓突然觉得这种话不投机很没意思，把保温杯里水倒了，收拾干净桌子上东西：“反正也没啥事，我早下班一会。”
说是早下班，其实也过了四点半。天还大亮着，云彩飘得很高。杜涓在春风里深呼吸一口，才觉得真正醒过来。
没什么事情可做，信步还是走到平房。远远就看到杜雨在，她有时也来帮着看看店，当然杜雨看店的时候利润也归她。
虽然杜雨一直说不要，但是老让人家白帮忙，也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今天杜雨没有隔老远就跟杜涓使劲挥胳膊，杜涓走近了才问：“这是怎么了？”
梁凤至努努嘴：“生闷气呢。”
“才没有！”杜雨跺脚，“我就不明白了，就五毛钱的便宜，就非得变着花样占吗？”
杜涓定价一杯五毛、可以续杯一次的时候，就猜到有人会用拿空杯来、反复续杯等等各种各样的形式钻空子，所以还批发了贴纸贴在杯子上。
续杯的时候，把贴纸撕下来，没有贴纸的杯子就不能再续杯。
贴纸是杜涓自己设计的，也不算设计，就是手写竖排的“杜鹃百货”四个字，旁边画一只杜涓坚称是杜鹃鸟的不知什么玩意儿。
杜雨说：“这么难看的贴纸，居然有人临摹了贴在杯上混饮料喝，真是不嫌麻烦！”
要不是杜雨碰巧摸一下贴纸，发现材质不对，还险些被糊弄过去。
杜涓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姐，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说我画画难看的。”
她小手一挥，大方改变收费规则：“从现在开始，两毛五，不，三毛一杯，不能续杯了。”
梁凤至打断说：“别听你姐的话瞎折腾了，我反正是感觉，如果让我买，就算其实定价一样，能续杯听着比较实惠。”
也不知道小女儿哪来的主意，对面很多工人早上来一杯，下午来一杯，还觉得下午那杯不要钱。
这几天是做多少卖多少，附近小卖店的果珍都断货。
杜涓已经准备好赚回冰箱的本钱就买那种带阀的保温桶，再冻些冰块砸碎了放里面，效果应该差不多。
除此之外，还应该再卖点别的，毕竟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爱喝橙子水。
她有很多很多想法，主要是馋现在还没有出现的那些东西，但是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完成。
杜雨其实抱怨完了就消气，说话间工地收工，橙子水也就剩一个底，杜涓接了三个半杯，正好一人喝点解解馋。
梁凤至给小杜若喂完奶粉看见，还是坚决把杜涓那半杯没收。
杜涓只能望橙子水兴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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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