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琪问：“你什么意思？”
叶智华盯着她道:“我觉你对压力和挫折耐受度比较强，脑子反应又快，肯定不甘心雌伏在地产商后面吃残羹冷炙，你该再上一层楼，才能激发出更大的活力。”
这确实是她近期一直思索的课题，没想到他已然看出。
说完这个，叶智华转身把双手搭在她肩上：“何倩倩和你从事的行当赚钱都太慢了，和我一起吧！凭我的专业和家族背景，加上你的口才和精明，咱们很快就能更上一层楼！”
见她露出笑意，他问：“为什么这么笑？”
她答：“原来你做掮客、炒美股，都是小打小闹，你是不打算在学业上深耕了？”
她早就觉得他不是做研究的料，倒不是说不够聪明，而是太聪明了，根本耐不住寂寞。
这样的人，即使你告诉他，你的人工智能专业将来会赚大钱，他也不会甘心漫长的等待。
叶智华的邀约确实令人动心，可多年以来的修为，早令她养成了不那么快做重大决定的习惯。
她只好说：“再给我点时间。”
听上去颇有顾虑，叶智华瞥她一眼：“放心，何倩倩那里我会去解释，包括咱们之间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他还郑重其事地亲了下她的手。
夏志琪有种一切皆被洞悉的感觉。
车子到广州后，两人直接去了早就订好的酒店入住。叶智华说要在这里见一个朋友，让她陪自己等几天。
幸好暑期是传统地产销售的淡季，海城那边也没什么大事，夏志琪遥控指挥就可以了。
叶智华对广州挺熟，再加上他粤语流畅，懂得去哪里寻觅地道的特色美食，两人总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在酒店里看一会《钢铁侠》的动画片，再施施然出来吃饭，好故意错过用餐高峰。
吃饱喝足后，两人就回酒店上床。
上帝果然会奖赏懂得延迟等待的人。
这个男人完全符合她对他的一切想象：床上野，体力又好，花样也足，也很会讨好女人。
有过那么一刹，她脑海里也会闪过一丝不太令人愉快的念头——经验丰富，说明之前的历练多。算了，不能想太多。一位英俊多金的纯情处男，历来都像大熊猫一样罕见。
毕竟年轻的时候，□□关系是得到快乐的一个很重要的来源。
很快就到了叶智华要和人碰面的那天，地点是某粤菜老字号餐厅。
他们过去时，服务员说香港来的罗先生、罗太太已到了包厢。
叶智华一边走，一边对夏志琪道：“罗先生是我在香港子公司的负责人，从新加坡过来替我当马前先锋，现在早就把公司搭建得初具规模了。”
原来他早就在香港布局，估计下一步就是在海城。
两人一进包厢，里面端坐的两个人立即站起来，对叶智华毕恭毕敬道：“叶先生好。”
然后他们又微笑着，齐刷刷地把眼光投向了夏志琪。
叶智华连忙介绍了她，只说是海城来的朋友。
于是两个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就是这种表情，令她有种直觉：他们仅知道自己是叶某人物色好的海城人选，其余的都不清楚。
这当然很好，目前她也不想公开自己和他的关系。
趁着两个男人谈及公务时，夏志琪打量了这对夫妻。
两口子都皮肤偏黑，举止大方，服饰得体，尤其是罗太太，手腕上一副金灿灿的劳力士女表，更是闪闪发亮。
夫妻两个也很细心，点菜时先问客人有无忌讳以及喜好如何，一旦发现夏志琪不懂粤语后，不等叶智华提议，便立即改为普通话。
罗先生知道叶智华不爱喝酒，还特意为他敬茶，并对夏志琪说：“我们这个老板，脑子一天能转八百个圈，能琢磨一千件事儿，我自诩是业内老手，一开始都跟不上他，现在香港公司这边仅有十几个人，叶先生只对我遥控管理，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很多事情他都会放权，不会轻易插手，相信夏小姐以后也会体会到他的专业魅力和管理魅力。”
叶智华听了，只是矜持地微笑着。
席间谈起最近他们在香港的一桩得意事，罗先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他们最近在帮一家效益不佳的港资地产商做债务重组方案，叶智华干了件让海外资本家膝盖发软的事。
罗先生道：“叶总建议那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在方案中提出：20亿美元的境外债，全部转成股票。”
简单来说就是大手一挥，对美元债主们说：“钱？没有的。但大家伙可以当我股东，万一哪天我的股价翻倍了呢？”
夏志琪奇道：为什么你们敢提出这么狠的重组条件？这家企业股价表现如何？”
她想，如果股票向来表现很差，那不是明抢吗，债主怎么会愿意？
叶智华听了仅是笑，罗先生则耐心解释说：“这家企业的股价曾经翻倍过，所以叶先生敢下狠手，他吃定那些债主们贪心，有想赌一把、沾便宜的心思。”
叶智华抿嘴道：“最关键的你没说。”
罗先生忙补充道：“最关键的就是我们认为那些债权人没得选择——他们不同意的话，破产清算清偿顺序里，美元债券优先级几乎是排在最后的，付完各种钱之后，美元债主大概率颗粒无收，所以他们只能答应。”
那这波操作就是“借钱借成股东”的经典案例了。
罗先生越说越兴奋：“更牛的是，叶先生还出了一个‘股权结构稳定计划’，要求债权人提供一部分股票给这家企业的董事长，以确保他有足够控制权。”
我的天，夏志琪心想，债权人真的太卑微了，原本只是想从房企手里拿点利息，不承想别人看中是他的本金。现在不仅不还，还被迫成为一条船上的股东。
叶智华指挥羊羔们跳进锅里煮汤，还让他们自己撒调料。
但一切也都合法合规，挑不出毛病。
她知道资本市场里一向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可一旦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听上去还是令人心惊胆跳，只能感叹幸好自己不是那只虾。
夏志琪问：“那你们岂不是赚了好大一笔咨询费？”
罗先生得意地说：“确实，这也再度证明证券市场不创造财富，收益来源于对手盘。”
叶智华终于开口了，他对夏志琪轻声道：“就这一笔，顶的上何倩倩辛苦好几年，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赞同你和她一起合作了吧？”
罗先生察言观色，立即道：“来来了，欢迎夏小姐加入我们，大家一起发财。”
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杯子，话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只好举杯同祝。
接下来两个男人继续交流，基本上是罗先生在说，叶智华在听。
满意他就点头，不满意就多说几句，罗先生赶紧表示都记下了，回头会按照他叮嘱去做。
罗太太大概是怕夏志琪觉得孤单，也很热络地主动和她聊天。
夏志琪最擅长聊天，特别是反客为主那种，很快就得到了罗太太的很多讯息。
原来眼前这位阔太从新加坡国立大学毕业后，就在在本地的一家银行做事，后来丈夫被叶智华力邀，这才举家搬迁至港。
罗先生负责组建团队，罗太太负责找房子、给两个孩子转到优质的学校读书。目前她算全职太太，家里还有两个菲佣和一个司机，生活总算稳定下来了。
夏志琪根据香港的房价，火速对他们全家的生活进行了一下估算，罗先生没有百万年薪的话，根本维持不了在他在香港的阔绰生活。
罗太太瞄了眼叶智华，小声道：“不瞒你说，叶先生对人很大方，罗先生是拿了股份的。”
怪不得。
说到这里，她又指了下自己的劳力士：“我这块也是也叶总送的，7月初他就让我老公帮他选同款，前几天叶先生说不要那块了，让用他的名片和香港住宅地址，去百达翡丽登记换一款更好的。幸好我老公和表行老板熟，说是叶公子要的，这才加塞买了一块。”
说完这个，罗太太就冲丈夫示意，罗先生恍然大悟，道：“差点忘记了。”
随即他就从提包里拿出个盒子，郑重其事地样子令夏志琪不由紧张了起来。
只见他对叶智华笑道：“原本想着你要去香港亲自取，没想到是要我拿过来，这样一来，过海关时补了不少税。”
叶智华不以为然道：“没事儿，东西好就行。”
说完，他便把盒子推到夏志琪跟前，说：“看看，喜欢吗？”
夏志琪一时间有些慌乱，只好接过盒子匆忙打开——原来是款镶钻的手表，表盘是非圆非方八角形，虽没有臆想中的沉，却比罗太太手上的还要闪，差点晃瞎她的眼。
罗氏夫妻都笑眯眯地看着她，罗太太更是羡慕地说：”这是有名的鹦鹉螺，叶先生对人向来大方。”
夏志琪“啪”得合上了盖子。
不错，叶智华确实说过要送她一块手表，她也知道必然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无疑。
但眼下的场景，都令她感到很别扭。
不对，非常不对，哪里出错了？
奇怪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为什么礼物要在这种公开场面里拿出来？
而不是在两人情浓意酽，耳鬓厮磨时拿出？
这块表送的时机很重要，在床第之欢前或后送，是男人情浓时用来讨好女人的礼物。
在裕元工厂事件结束后，在东莞送，是对于她帮忙解决危机后的个人感谢。
这两样理由她都觉得能接受。
可现在拿出来，还故意在罗氏夫妻面前炫耀，它就成了毛驴面前的那支胡萝卜。
目的是鼓舞士气，彰显老板的豪爽阔绰。
而她，充其量就是年会时上台领奖的优秀员工。
那么夏志琪倒底是该觉得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这些想法飞快地闪过，像正午时投向她心头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