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琪在某些事儿上不喜欢被动,包括被人撩。
自己撩来的汉才香,这次她无论如何得占上风。
哪知道叶智华听了她的话,默默帮她把另一只袜子脱下来,说:“我扶你去浴室,你先冲个凉。”
“然后呢?”她好奇道。
他握住她的手:“然后让管家送点红花油之类的帮你消肿,再好好睡一觉,起来饱餐一顿。”
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追着问:“然后呢?”
见她扑闪着睫毛,满脸不解,叶智华起身亲下她额头,故意用语重心长的调子说:“年轻人,要学会节欲。”
又来了!
明明他也火冒三丈,偏偏在关键时刻刹车,还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
哪怕明知是为她好,夏志琪还是不爽。
又被他占上风了。
她被哄着去了浴室,出来时已换好睡袍。
管家送的药早到了。
她上床后,一股平静的倦意潮水般涌了上来。
叶智华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主卧,还帮她在脚踝涂了红花油,轻轻地揉搓了几下。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缩小了一圈,所有的意识都逐渐混沌、模糊,仅剩受伤那个部位感受鲜明,说不上是火辣辣,还是热腾腾。
疼痛和灼热有时真分不出来。
朦胧中,有人打开空调,用被子帮她裹好。
再后来就记不清了,只觉得席梦思床垫另一半有人躺了下来。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11点,厚重的窗帘透出刺眼的阳光,提醒着这是一个灼热的艳阳天。
卧室里仍能闻见若有若无的红花油味儿。
回想昨天夜里的种种,有的是有惊无险,有的是半途而废,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又有点尴尬——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只拿它来撩汉,还没成功。
幸好叶智华并不在床上,否则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她踮着脚起床去了趟卫生间,洗漱时才发现手上的浪琴表表盘不见了。
昨天洗澡时太累,根本没留心。
走出主卧后,她看见叶智华正半躺在沙发上看静音状态的电视新闻。
见她出来,他立刻站了起来:“睡得还好吧?”
那绷得很直的脊背,彰显着他的不知所措,抑或是紧张?
她说手表的表盘不见了。他立即帮她在浴室和卧室都找了一圈,连沙发底下都翻遍了。
但并没有想起来开灯,也没去拉窗帘。
这不像他在智商正常状态下做出来的事。
夏志琪看着他像个出故障的扫地机器人那样在屋里转来转去,很想笑。
她紧走几步,“刷”地一声拽开窗帘。
明亮的阳光犹如瀑布般泼洒进房,叶智华顿时有点反应过来了。
他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又抿了下嘴。
夏志琪赶紧让话题继续围绕着手表展开,说她对这玩意并不懂行,仅是去年见市区最繁华的商厦上挂着刘嘉玲足有十米高的超级海报,“浪琴表”三个字闪闪发亮,这才顺手买了块玩儿。
哪知道现在浪还在,琴没了。
她把这件事当笑话说,他接过她手上的表带看了下,道:“表盘就是用螺丝拧上去的,螺丝松了表盘就容易掉。以前何倩倩有块欧米茄也是表盘突然不见了。”
他们都觉得应该是坐中巴或者从镇子上跑路时掉下来的。
借着这件小事,气氛又逐渐恢复到比较正常的状态。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脚也好了很多,两个还特意到楼下逛了一圈。
人确实很多,行政酒吧和咖啡厅里,南腔北调都交织在了一起。
最令人吃惊的是酒店四周,除了绿油油的菜地,就是灰蒙蒙的半截工地。
想去国道上,步行的话还必须通过一条临时搭建的木板路。
望着远处,再回头看那孤零零矗立在尘土中的“奢华酒店",很容易令人心生怀疑:我是来住五星级酒店,还是来体验农家乐?
不过再一想,也能理解。
很多地方政府为招商引资,卖地时会要求开发商配套建设五星酒店,以此提升地方形象。
结果酒店都盖好了、运营了,周围的配套还没跟上。
他们逛了一会儿才发觉饥肠辘辘,想起来起码有12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餐厅人很多,叶智华建议叫餐在客房吃。
管家利索地布置好餐桌,又说了一大通客套话,“嘎哒”一声落好门锁出来。
诺大的客厅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头都有种奇妙的感觉。
起初彼此间仅是产生了种在激情边缘徘徊的好感,然后又很丝滑地从普通朋友过渡到同床共枕的阶段,没有半点生硬和尴尬。
夏志琪为打破沉默,从餐盘里拿了只泡芙递过去:“尝尝这个。”
他接过泡芙一口吃下半个,另一只手却握紧她的左手摇了下:“以后别带那种石英表,我帮你买个好的。”
她逗他:“不要,万一再掉了怎么办?”
“那可由不得你了,”他的劲儿很大,硬是直接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又抱到腿上。
叶智华开始吻她,软滑微甜的鲜奶油溢入口腔,细腻的奶油分子一点点地传到给每一个味蕾。
唇齿之间,充满一种冰滑的甜美。
分不清楚是奶油还是人。
亲着亲着他干脆把她长裙撩起来,将手放到她腿上。
只觉得此刻的她像条蟒蛇般润泽细腻,滑溜溜,又凉飕飕。
他的手机突然开始狂叫,两个人都没去理。
它锲而不舍地继续闹。
她小声说:“接吧,说不定是厂里来问。”
叶智华不情不愿地松开她,附身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下上面的名字,道:“待会有个朋友要从广州过来见我,外面人太杂,我就在客厅和他说几句。”
她问:“这么偏的地方,还有人来找?”
叶智华说:“是个做电子商务的,他想从国外的私募拿点风投,我帮他在纽约那边找找人。”
她问:“那你就算掮客了,对吧?金融掮客。”叶智华点头:“对,我收佣金的。”
说完这句话,他捏她的下巴说:“好事儿多磨。”
她一把打开他的手,跳了下来。
两个人只能赶紧吃饭,没想到最后一口汤刚喝下,就有人敲门了。
叶智华叮嘱她:“坐我边上,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听就懂。
门开了,进来的人竟然是楚从宇。
只见他穿着浅色Ralph Lauren衬衫,手腕上一个亮闪闪的劳力士,头发向后梳得油光发亮,打扮得像欧洲文艺片里老钱家的少爷。
相比之下,叶智华的T恤衫则显得特别随意。
楚从宇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夏志琪,连忙趋前和她也打了招呼,看上去还想和她握手。
可被叶智华瞥一眼后,他有点心虚,连忙把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她坐在边上听,估摸着宾主两人应该是校友,在国外有过一面之缘。
楚从宇毕业后回国,拿了笔风投开始创业。
与上次和夏志琪聊天时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他身段柔软,全没有上次的意气风发。
估计是再拿不到后续资金就只能卖股了,这才不惜乘飞机南下专门来找叶智华求助。
大家都是白手起家的生意人,被形式逼迫到了这个份上,夏志琪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中途她手机响了好几次,等她去接完电话再出来时,楚从宇就不见了。
“人呢?”她问。
叶智华说:“让他走了,咱们要出发了。”
这次来接他们的是厂里的司机,除此以外还有个自称小张的男人,说是厂办主任。
轿车起初尚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开,两边都是农田。
越朝前越开,渐渐出现了不少铁皮房。
小张指着它们说:“别小看这些铁皮棚,最早东莞的加工厂厂房都在里头,一家挨着一家。”
夏志琪问:“那管理起来多难啊,特别是消防和安全生产这种。”
司机和小张都笑出了声,后者解释道:“早先政府根本没心思管,连孵化和产业引导也不做,再说厂子实在太多啦,就算一天查一家,也要花上50年才能查完。”
她没想到这里的工厂数目这么庞大!只能惊奇地看着外面不断闪现的工厂。
80年代初,针头线脑、衣服玩具仅是纲领性文件上的白纸黑字。
20年后,中国大多数乡镇城市的命运,就都和某种消费品牢牢地绑定在一起。
小张是本地人,对这里的发展如数家珍,他道:“原先厂子都是小打小闹,后来还是台湾人最先把规模做上去,我记得那个台湾来的老板娘除了发薪的时候拎着一皮包现金,每天最重要的事是绕着工厂拜佛求福。”
在他的记忆里,早先很多老外都觉得广东代工厂是质量差的代名词。但后来连他们自己都得承认,每年因质量返修的皮具手袋中,意大利产的比例远高于中国产。
叶智华这才开口:“为什么?”
小张好像就等着他们问,于是便用一种得意的口吻回答道:“因为广东的人力成本更低,产品检验都是100%必查。在意大利就不一样了,工人太少,只能抽查。”
车子进入镇上,沿街能看见不少劳务中介的铺面,里面都挤满了人,各种年龄的都有。
小张很自豪地说:“都是排着队等着进厂的,咱们裕元最受欢迎——生产线、设备都拔尖,何董还给工人都买了工伤保险!”
离开这条街道后,车速提速不少,直到前方赫然显现出一片宏大而气派的厂区。
周围都是防盗围墙,大门口站着几个保安,显得壁垒森严。